有一天的傍晚，我帶就讀小三的女兒和妻子的弟弟讀小班的女兒，到住家附近的一家素食自助餐館用餐。餐館提供給客人盛菜的盤子有紙製的和瓷器製的。我每次都會拿瓷器製的盤子，用意是希望孩子也能養成隨時做環保的習慣。
夾了幾樣菜後，在我付完賬轉身時，見兩個小女孩已選定座位，是靠近店家放置飯、湯、甜湯、碗筷的位置。我走過去將盤子放在桌上後，轉身往前一步即可取碗盛飯、舀湯。我仍舊是選用不是用完即丟的碗，筷子也是。
店家使用的湯桶與一般的自助餐廳沒兩樣，只是上方還有不鏽鋼的架子，是設計來擺塑膠製的長方形的有孔籃子的，籃子內則是放著湯碗。特殊的是，架子的側面貼有一張標語，寫著：「為了湯品的品質，請勿將湯碗放在湯桶中間裝湯。」客人只要站在湯桶旁邊舀湯時，一定可以看到那幾個醒目的字。
一切就緒後，我們三人便坐下開始用餐，湯桶剛好在我的背後。
沒多久背後傳來一男一女的聲音，原本是對話，兩、三句後，女的音量大得全餐館的人都聽到了，感覺是情緒失控，但是聽不清楚講什麼，只確定是在罵那個男的。坐在我對面的女兒和她的表妹，此時都停止了動作，四隻眼睛直盯我背後。
在聽到男的也提高音量以台語辯解，意思是說他又不是對著湯桶吐痰，我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是女的介意男的手拿著碗在湯桶的上方舀湯。
過了幾秒鐘，一位已接近耳順之齡的男子在和我隔了一張桌子的斜對面坐下後，坐在他對面，也就是和我隔了一個座位，是一位看起來應該是他的妻子的女人，兩人嘀咕了一下，女人便轉頭，目光越過我，也是以台語叫罵了兩句，意思是說，另外那個女的未免管太多了。
由於那叫罵聲有幾分像周星馳的一部電影裡的一個有所謂「獅吼功」的女人的叫聲那麼刺耳，所以一直當作沒發生什麼事的我，轉頭看了她一下，只感覺是一個臉上刻滿歲月痕跡的女人。此時，在離我稍微遠一點的斜對面，一個男人起身走過來，對那一對男女說：「咱攏是吃菜人，毋通按呢。」言下之意，吃素是一種修行，不應該情緒失控，更何況是大庭廣眾之下。
那男的回座後，我起身要再盛飯時，忍不住想仗義執言的衝動，順勢跨了一步，將端著碗的手掌，移到女人桌上的一碗湯的上方，而且故意貼得很近，同時先轉頭朝剛剛她看的方向看過去，看到一個女人也看著我，並且微笑地點點頭，我才確定剛才有一點情緒失控的女人是她，便再回頭對眼前抬頭看著我的女人解釋情緒失控的女人為何不滿。她是否能聽得進去？不得而知。因為她沒答腔，臉部的表情也沒什麼變化，不過坐在她對面的男人，肯定仍舊無法改變習慣，因為我在講話時，他低著頭，嘴巴卻仍唸唸有詞。
我吃飽時，兩個小女孩還在喝甜湯，轉頭看那位因為注重飲食衛生而導致情緒失控的女人也用完餐，在等同桌的兩位國中女生，便起身走到她身旁，對她說：「剛剛是妳嗎？」她點點頭。我接著告訴她我的想法。我說，人的公德心是要從小培養的，成長過程如果沒有養成，老了以後是很難改變的，像這樣的情況，妳可以跟店家反應，請店家來處理。她說她之前就反應過了，沒用。
「因為兩邊都是消費者，店家也不知如何處理是好？」我暗示她店家可能也覺得雖然已貼著那樣的標語，但客人若不照著做也無能為力，「或者妳可以要求店家再端新的湯出來。」
「不可能啦，怎麼可能！」
不只她認為不可能，我自己也是這麼認為。那怎麼辦呢？難道就因為這樣而不喝湯？我接著又說：「像我小時候有的吃就好，那管衛不衛生，也長得好好的。」
她回答說：「時代不一樣了啊。」。聽到這一句我讀國三的女兒有時候會當作和內人的爭論的結尾用語時，我便沒再說什麼了。
現在的社會是不一樣了，不一樣到在外用餐隨時都有可能吃到不乾淨甚至有毒的食物的程度。我無從得知那位注重飲食衛生、看起來年齡小我幾歲、兩邊臉頰有些黑斑、短髮的陌生女人，是否經常外食？不過可以想像的是，她在家下廚時，一定是滿懷著愛，一種讓家人吃得衛生、健康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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