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醉在濃得化不開的甜蜜情境中的他和她，完全沒有感受到夜更深了，彷彿時間是停止不動的，直到一個小小的嘟嘟聲傳入耳朵才將他們拉回現實，是他左手腕戴的電子錶的整點聲響。前一次聲響是一個小時前。那樣的聲音在寂靜的深夜裡，其實聽起來格外清晰的。一個小時前的那一次，他有聽到，相信她也有。在聽到第二次的嘟嘟聲時，他便意識到已經2點了，但還是抬起原本環抱著她的雙手，並以右手按著電子錶的顯示燈，下巴貼著坐在身前的她的右脖頸側，確定一下時間。
「你要走了嗎？」也和他一起看了時間的她，似乎還不想分開。
「嗯，2點了，該進去工廠了，妳不是也要早起上班嗎？再不睡，妳爬得起來嗎？」隨即以左手撐著地面站了起來，右手順勢拉起她，並再以左手拍拍她的臀部。他會那樣做，只是直覺地認為坐在草地上應該會沾染雜草或泥土，其實在黑暗中是看不清的。不過，那樣的動作，相信是令她感到窩心的。
當兩人再走回到路燈下時，他說：「妳先進去我再走。」她踮起腳輕輕地吻了他一下，說：「你騎車小心一點。」便轉身朝村子走去，他則是等她消失在視線大約2分鐘後，才發動機車離開。
由於離開工廠時，只是跟李俊傑說他要出去一下，便掉頭就走，並沒有理會李俊傑的追問，所以回到工廠後，他心虛地由出去前已從內將門閂打開的辦公室大門—而不是由必須經過生產現場的另一道偏門—進去辦公室。那辦公室的地板，是他們輪班睡覺的地方，四人都各只是鋪一張長紙板，再抱一袋產品當枕頭，並打開冷氣機，湊合著睡3個小時。
他進去時，同組的作業員睡得正甜，還發出一陣一陣的打呼聲，他便很小心翼翼地躺下，試著小睡一會兒，不過並無法入眠。因為當他閉上雙眼後，除了那位作業員大哥的打呼聲，不斷地轟炸他的耳朵之外，和她相處時的情景又一幕一幕地在腦海中浮現，使得他的情緒一直處於亢奮的狀態，和去過旅社後的當天午夜一樣。
那天的清晨，他進去辦公室叫醒李俊傑和另一個作業員後，忍了一夜苦無適當時間的李俊傑，走出辦公室時把他喊到一旁。
「你是不是跑出去找黃曉雯？」
他沒否認，就算否認，李俊傑也不相信。
看他默認，又說：「三更半夜的，她不怕她家人知道嗎？你們又能去哪裡？你不要害人家啦。」那口氣好像他犯了滔天大罪一樣。
「只是在她家附近聊天。」他像在辯解似地。
「就只是聊天嗎？你們是不是已經…」
雖然李俊傑話沒講白，不過他聽出話中含意，馬上說：「沒啦！」
「沒有最好，你不要害人家。」李俊傑半信半疑，但也沒再打破砂鍋問到底。
一直掛念她家人是否知道她夜裡偷偷地溜出門的他，晚上上班前在家打了通電話給她，聽到她說沒事時，便安心地出門了。進到工廠沒多久後，藍聖琅突然出現，一看到他，馬上走到他身旁，以曖昧的眼神看著他說：「阿傑說你昨天半夜跑出去找黃曉雯？真的嗎？」
他沒回答，只是笑一笑。
「三更半夜能做什麼啊？沒蚊子嗎？」
藍聖琅似乎是特地跑來尋他開心的，他裝作沒聽到地忙著。
一會兒後，李俊傑也走過來，兩人便你一句我一句，想要逼他脫口說出他們想聽到的事。
藍聖琅甚至還說：「要不然你褲子脫下來。」
他瞪大眼睛看著他，而李俊傑則是說：「你有毛病啊！叫他脫褲子幹嘛？」
「看看他屁股有沒有蚊子叮的紅疤痕？沒有的話，就表示他沒對黃曉雯怎麼樣。」
「有道理哦。」
語畢，兩人隨即哈哈大笑，他只能搖搖頭一笑置之。
雖然被他們兩人戲弄了一頓，但他仍然不避嫌，暑假結束前，又在午夜和她見了兩次面。那後來的兩次，他怕她隔天還要上班太累了，所以都選在週六夜。
他午夜要出去都會跟李俊傑打聲招呼，李俊傑當然也知道他出去做什麼，不過可能是了解到他應該是絕對不會透露和女生相處時的一丁點情節的人，所以便都沒再追問了。他當然不想讓別人，即便是好朋友，知道什麼時候在什麼地點和她見面，但，在午夜時的田野旁的相處，比在雅座裡更讓他難以抗拒，所以他才會不顧李俊傑會知道，而一次又一次地重溫星空下的迷情。
而她，或許是認為那將會是在陪他一段的旅途中，不可能超越的最極盡的相處方式了，所以才會願意冒著被家人發現的風險，在那樣的時間與他見面。至於她的家人是否真的都沒發現？他問過一次後便沒再問，她也沒主動提起，但是日後有一次幾個國中同學在李俊傑家聚會時，其中有一個和她以及吳雅琪都很熟的，以點到為止的方式對他提起，他才意識到她應該被父母親責罵過。不過，他只是心中納悶她為何沒告訴他，並沒有向她確認，畢竟已事過境遷。
結束打工後，他度過了幾天的生理時鐘紊亂的日子，調整過來後，突然心血來潮地秤了一下體重，發現竟然瘦了四、五公斤，自己想了一下，應該是打工期間白天一直都沒睡好所造成的。
在等待開學的期間，他又恢復了之前不常打電話給她的方式對待她，她也一直都是想找他出去才會打電話，所以兩人又彼此都失去了對方的音訊。不過那樣的日子才過了大約一週，他就接到她的來電了。
「怎樣？生理時鐘調過來了沒？」她在電話的那一頭關心地問。
「嗯，正常了。」
「我下週一就要開學了，你呢？」
「我還沒，還要一個禮拜左右，妳要唸哪個學校？」
「跟你提過了啊，我要去唸服裝設計。」
他當然還記得她說如果成大的夜間部沒考上的打算。
「喔，那是要去讀家專嗎？」
「嗯，」停了一下後，她又說：「可惜我不能唸日間部，要不然說不定會在舞會上碰到你。」
「怎麼可能啊？何況妳要去參加舞會不會事先告訴我嗎？」
「為什麼要告訴你？你去參加舞會有先讓我知道嗎？」
「喔。」他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好啦，跟你開玩笑的，你明天晚上有空嗎？」
「怎麼樣？」
「我想去看《搭錯車》。」
「好。」
「那你6點到路口等我。」
她提到的電影，當年度是很轟動的，老牌演員孫越在片中的演出讓他奪得金馬獎最佳男主角，插曲更是膾炙人口，也捧紅了女歌手蘇芮。
《一樣的月光》
留言列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