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的聲帶可以發出比動物更多樣的聲音,從最原始、最自然的,脫離母親的子宮時的哭聲,到經過慢慢學習後的講話聲。其中,有些聲音會隨著年齡的增長而很少甚至完全不再發出的;有些反倒是隨著年齡的增長才會發出的。也有些是很奇特的,不只是隨著年齡的增長,而且是如同動物界,只有雄性或雌性才會發出的聲音,這類的聲音當然都是不需學習的。不過,就像一隻正常的公雞看到旭日東升時才會長叫一樣,正常人除了講話聲,會發出聲音一定是肉體受到了什麼刺激,或眼睛看到了什麼景象。

他和她當時聽到的,便是女性的肉體受到了刺激後而發出的、渾然天成的聲音。那聲音和嬰兒餓了時會哭,一樣地亙古亙今。

他聽得有點迷失了,迷失在愛中,但,是隔壁桌一對戀人的愛中。她呢?一樣默不作聲。空中補給的《All Out of Love》就在兩人的靜默中播完了,直到店家換播一首曲名沒有「愛」這個字的歌,《Moonlight Flower》,才喚回他的魂。

「這首更好聽。」他像是要查看她的表情似地轉頭看了她一下。

「嗯。」

「舞會中常聽到。」

聽到「舞會」兩個字,她眼睛亮了起來,因為他給她的感覺不像是會參加舞會的人。

「你會跳舞?」

「不會。」

「哦,我知道了。」她刻意提高語調。

「妳知道什麼?」

「你一定是想去認識女孩子,對不對?」

「我去都只是吃東西喝飲料,沒跳舞怎麼認識啊。」

「是嗎?那有常參加嗎?」

「算常吧,有時候一個禮拜兩、三次。」

「不跳舞,還常參加舞會,你一定是想去認識女孩子啦。」

「不是啦,是有個同學常在他家辦小型的,而我有機車可以接送女孩子。」他有點辯解地說。

「你那機車是─」

「買中古的,」沒等她說完他便說了,「有中古的騎就不錯了。」

「舞會有什麼趣事,女生都你們學校的嗎?說來聽聽。」沒參加過舞會的她,像個織夢的女孩般地問。

「女生很少我們學校的,趣事也沒有,倒是我出過糗。」

他唸的學校,當時的男女生比例很懸殊,而他唸的系的魅力也比不上工學院的那些系,所以他同學都找當時一所女校的女生辦舞會,就算他和同學去參加別人辦的舞會,遇到的女生也大多數是那所女校的。

「什麼樣的糗?是跳舞時摔倒嗎?」她開玩笑地說。

「不是啦,是有一次要載女生去舞會地點時,女生還沒坐好,我就打檔加油門,害那個女生摔個四腳朝天。」

「啊!你都沒回頭看人家坐好沒嗎?」

「我有回頭看了一下,之後感覺機車後座沉下去了,我就,」他示範了一下當時的動作,「突然聽到一聲尖叫,回頭一看,那個女生已坐在地上,而另一個女生雙手扶著她。」

「那有說機車後座沉下去了就打檔加油門的,以後我如果還有機會坐你的機車,請你一定要開口問我:『好了嗎』,尤其是我穿裙子時。」她好像有點義憤填膺地說。

「是的,姑娘說的是。」

「不過妳坐的時候,我不會感覺到後座有多沉下去,所以應該不會發生那樣的事。」

「什麼意思?」

「哈哈,因為妳瘦啊,而那個女生是蠻有份量的。」他還用雙手比了一下。

「呵,」她也被他的語調感染了,「自己錯了,還敢笑人家胖。」

兩人就這麼聊開了,完全不同於店內的其他一對對男女,濃情蜜意般的竊竊私語或耳鬢廝摩。就因為這樣,即便他們仍然間歇地交談,那讓他和她曾經短暫迷失的聲音,一直都縈繞在他們的耳際,從沒停過。

當時的那聲音對他倆而言,就如同一場電影的劇情,只不過那電影不是用眼睛看,而是用耳朵聽,店家播放的歌曲便是電影中的配樂。而當他們端起杯子喝飲料時,味覺彷彿受到聽覺感染了,使得那入口的飲料嚐起來像是——酒,愛情釀的烈酒。

那樣的感覺,不斷地侵襲著他們的中樞神經,使得他們的身體像是不斷地被滴上墨汁的海棉最後渲染成黑色般地起了變化,而且是莫名的化學變化。那樣的變化讓他們迷幻了,迷幻到他們已分不清是否仍像「聽」眾般地交談著,還是已經完全融入電影的劇情,甚至幻化成劇中的人物了。

 

《Moonlight Flow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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