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生活進入第二年的他,還是像第一年一樣,白天偶而會缺課、晚上兼差家教,但是參加舞會的次數少了很多,除了是新鮮感沒了之外,課業的難度的增加是最主要的因素,其中兩科主要科目高等微積分和代數學讓他倍感頭痛。

大一的第一學期結束後,微積分和理則學不及格的他,常常會想自己適不適合唸數學,能不能順利畢業?第二學期即將結束前,他和不少要升大二的數學系的大學生一樣,動了轉系的唸頭,可是自己也不清楚興趣在哪方面,更遑論志向了。不過他怕萬一真的無法應付大三以後更抽象的科目,而導致被退學的悲慘下場,便在打聽到哪一個系比較能轉成後,最終仍然送出轉系申請單。結果呢?就如同企業界想要適合的、有能力的人才,學校的學系也是,而從書面資料研判一個學生是不是有能力,最直接的當然是成績單,所以一個因為學習成果不好而想換跑道的學生,當然是無法如願。

申請轉系必須系主任同意,當時的系主任為勉勵因為成績不好而想轉系的學生所講的「就是因為沒唸懂才要繼續唸」,以及他自己一直到大三才搞懂「ε」和「δ」的涵義的話,對一個陷入進退兩難的學生而言,其實一點助益也沒有。

轉系不成後,他心想,不讀書又能做什麼?只好無奈地繼續面對更深奧難懂的數學。

那時候的他,每當晚上在家打開高等微積分或代數學的書本對照著上課抄的筆記複習時,總會感到挫折而想找人講話。當一位男性想藉由聊天抒發鬱悶的情緒時,對象是女性的效果會比較好,可是偏偏她不能出現在他身旁,因為她在學校上課,要十點半以後才能找到她,而且不太可能面對面,只能透過電話。在時間差和空間異的情況下,她不能給他所需要的,使得原本就被動的他,也不會在她有空的週六或週日找她。而不知為何,她也都沒找他。

因為那樣,他的生活變得平淡無奇,毫無高低起伏,除了上課、家教之外,便是偶而去學生社團—視聽社—看一些很難懂的電影,偶而參加一次舞會。而她的生活更是規律,白天工作,晚上上課。

也許她下課回到家後,常常是在等他打電話給她,約她週六或週日出遊,而且當越接近午夜時,心情會越焦灼,就像羅蘭巴特所寫的「我只不過是在等一個電話,卻也一樣焦灼。」因為希望又要落空了。

兩人之間的那種混沌不明的關係,直到寒假期間的春節假期在李俊傑家的一次晚上的聚會才打破。

那一次聚會是李俊傑發起的,他以為參加的人只是幾個有常在聯絡的國中同學,沒想到還有包括吳雅琪和她在內的四位國中同屆的女生。他看到她時,有一點吃驚,而她只是微微笑地看著他,就像兩人第一次見面時那樣。

由於人數不少,所以李俊傑將他家的餐桌和一張常見的桌腳可以摺疊的方桌併擺在比較寬敞的後院,當一夥人陸續就座要準備吃火鍋時,她似乎刻意地跟著,他一坐下,她馬上也坐在他身旁。

一夥人邊用餐邊閒話家常,有回憶國中時的話題,也有聊現況的,笑聲此起彼落,不亦樂乎。他和她也若無其事很自然地和大夥一起歡笑。他心想除了李俊傑、藍聖琅和吳雅琪之外,是否有人知道他和她的事,但沒多久他便確定了,因為有一個可能是啤酒喝多了,話也百無禁忌了,對他說:「上班時間不要半夜溜出去,這樣會害人家被罵。」他裝傻沒回應,只是舉杯並說:「來啦,喝一杯。」

在一片歡笑聲中,那樣的話並沒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不過他倒是聽得膽戰心驚,因為他清楚指的是什麼。乾了一杯後轉頭看她,卻只見她還是很自然的樣子。

一頓酒足飯飽之後,有人提議玩撲克牌的「大老二」小賭幾把,便留下李俊傑和四個女生收拾一切而移往客廳。一會兒後,有人先行離去,只剩下玩牌的四人,他是其中之一,還有邊吃著水果邊看牌局的她,以及和李俊傑邊看電視邊聊天的吳雅琪。用餐時他一開始有些不自在,因為她坐在身旁,不過沒多久他便習慣了,好像兩人昨天才見過面的習慣,所以當原本是站在他身旁看的她,變換成坐在他所坐的木椅的扶手上時,他的心頭湧上一股悸動。

的確,那樣的景象通常意味著女的和男的是一對情侶,但是他和她算是嗎?就算原本是,但在經過將近四個月沒見面也沒通電話後,該如何看待?答案很明顯。可是她那樣的舉止讓他有點疑惑,但沒多久她給了他解答。

直到牌局結束時,她和吳雅琪依舊還在並未先離去。當大家準備一起離去時,她突然靠近準備發動機車的他說:「我在國中的校門口等你。」他不加思索地點點頭。

李俊傑的家距離他們讀的國中很近,他先到,沒多久吳雅琪也載著她來了,她下車後吳雅琪就離開了。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後,她開口問:「過得好嗎?」

「還好,妳找我是…」

她停頓了一下,「沒什麼事,只是有一樣東西送給你。」接著從手提袋裡拿出一包以包裝紙包著的東西遞給他。

他打開一看,是一條長長的白色圍巾,問她:「怎麼會想送我圍巾?」

「上課學會後織的。」她答非所問。

「啊!妳自己動手織的,這麼長,要很久吧?」他聽了有點受寵若驚。

「我沒算花了多少時間,就每天織一點,想說你冬天騎車可以圍。」

聽她講完後,他有一點感動,覺得眼前的女孩是真的喜歡他,甚至是愛上他了,而他自己是不是也喜歡她愛她呢?直到當時,他都無法確定。

「來,你圍起來我看看。」

隨即伸手拿他手上的圍巾,稍微踮起腳,將圍巾往他脖子繞了一圈後,抬頭看著他,順勢將他拉向她,雙手緊環著他的脖子,給了他一個又深又長又激烈的吻。那吻,就像夏日午後的雷陣雨般來得很突然,讓他一時喘息不順而稍微張開了一下嘴,卻引來她更激烈的探索,彷彿深怕稍縱即逝。

不知過了多久她放開他,雙眼直視著他說:「以後可能…,走吧,送我回去。」

可能怎麼樣她沒講出來,不過他聽出話意。他本想問她如果沒有那個聚會,她要如何把圍巾拿給他,不過馬上想到不是打電話約他便是寄給他,便沒再說什麼就發動機車。

從國中的校門口到她家的路程不遠,不過那一晚他的感覺就好像是兩人第一次去看電影再去雅座後要回家一樣,一樣有刺骨的寒風,一樣有她在後座以雙手給他溫暖,不一樣的是,脖子有她雙手的分身帶來的溫暖,以及他的心情。

那是兩人最後一次的見面,對他而言,談不上是失戀,因為其實他很清楚問題在自己不是她。對她而言,他不再找她,雖然不至於會使得她崩潰,但她要忍住不找他,應該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過,時間總是會繼續走,會幫助人們慢慢地忘掉對某個人、某件事物的感覺。

他曾想過,雖然她身高不到一百六十公分但走起路來卻是天生的搖曳生姿,煞是好看,脾氣也很好,如果她的眼睛能再大一點,至少不是笑起來後看起來就像一條線,而鼻翼能窄一點,使得容貌不只是普通而已,那說不定他會真的喜歡上她。

雖然和她只有短暫的一段似親密又疏遠的關係,不過他一直記得她,那一條圍巾也保存了很長—長到她應該已完全忘了他—的一段歲月。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boringenigma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