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他不能確定他是否沒聽錯。
「我是說,你要不要進來我家坐一下?」
「妳家人不在嗎?」
「都不在,只有我一人。」
C注意到在她講話的同時,他的目光似乎是在看房子內的是否真的全無一人後,又說:「就算我家人在,你怕他們吃了你嗎?」
他大笑一聲說:「那妳不怕我進去後吃了妳!」
「呵,你說呢?」C邊講邊轉身並從手提包內拿出一串鑰匙,又轉頭對他說:「車就停著就好。」
「不會擋到人嗎?」他正打算將車子停妥當一點。
已經將門打開的C,轉身看著他說:「這個時間很少有車子了。」便走進去了,並打開了車庫的小燈。
他走到門口時,客廳的亮起來了。當他將站在進入客廳的小台階上,C一手推開鋁製紗門,一手將一雙室內拖鞋扔在地上,說:「這一雙給你穿。」他便將腳上的黑色皮鞋脫在台階上。
「妳家人怎麼都不在?出國旅遊嗎?」他邊看著客廳的佈置邊問。
客廳的佈置和他家裡差不多,一組1+2+3樣式的沙發,一個放著電話的茶几,一個放有電視機與一些擺設品的櫃子,後面是貼著一面牆的樓梯,牆後是餐廳。
「不是啦。」已將外套脫下來隨手放在沙發上的C,邊走到客廳後面的餐廳邊說,並打開餐廳的燈。
他也跟著走進去,經過在他左手邊的門口時,轉頭看了一下,是一個小房間,裡頭有一部裁縫機,地板上有一堆布,顯然是C的工作室。
C臀部倚靠著餐桌,注視左肩靠著牆壁、右手擺在臀部的他說:「只有我住在這裡,我弟弟在高雄,哥哥在台北,我媽在台東老家。」
「啊!」他睜大了眼睛,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問:「那妳爸呢?」
「我爸不在了。」
「啊?」
「我爸在我25歲那一年過世的。」C說,「不談這個啦。」講完便走進與工作室隔了一面牆的廚房。
當他往前移動幾步,站在廚房門前時,只見C打開冰箱門,轉頭問他:「要不要喝點飲料?」
「現在這個時間只想喝酒。」
「你會喝酒?」
「怎麼啦?也看不出來嗎?」
C一聽,馬上笑開了嘴,露出整齊的貝齒。
他又繼續說:「喝酒又不像跳舞需要學,只要敢就好了,妳喝過嗎?」
「呵,我喝過雞尾酒、啤酒,可是我這兒沒有酒,不然…,我們去Pub。」C關上冰箱的門。
「現在?」他有點訝異。
「對啊。」C靠著冰箱的門,突然想到自己是在家工作,而他可能都要很早就到學校,便說:「如果你明天要早起,那我們改天再去。」
擔任導師的他,每天早上7點半到8點的時段,是有例行性的監督學生打掃的工作,不過幾乎每晚也都過了12點才睡,何況女方都開口了,他便說:「好啊,擇期不如撞期。」
C「呵」了一聲,問:「那要去哪裡?」
他腦海裡馬上浮現他每週二、五的晚上從補習班下課後,會順道停留個把鐘頭的一家白天賣義大利麵和披薩、晚上有賣酒的、取名為「西西里」的餐館。該餐館距離C的住處大約十分鐘的車程,位於一所私立女子中學的斜對面。
「我帶妳去一家蠻特別的Pub喝。」
「好啊,走吧。」
兩人邊走他還邊對C講那一家餐館大概的位置。C關上大門時,他注意到車庫的小燈還亮著,問C:「車庫的燈不關嗎?」
「不用,讓它亮著。」
途中,車上的音響傳出廣播節目《醉人的音樂》主持人講話的聲音時,他問C:「妳喜歡男人這樣的聲音嗎。」
「不錯啊,蠻適合在這樣的時間主持節目,不過…,我不喜歡。」
「哦,怎麼說?」
「嗯…,太軟調了。」
他聞言大笑後,「哦,那妳是喜歡『硬』調子的男人囉?」那「硬」字還特別加強語氣。
「是啊,就像你這種無法主持廣播節目的硬嗓門!」C不甘示弱地說,「你講話的語調,學生一定會怕,加上經常一副人家欠你錢的模樣,一定沒學生緣!」
他笑得更大聲,說:「妳又知道了,如果我講有女學生寫那種很難懂的信,然後偷偷放在辦公室裡我個人的抽屜,妳相信嗎?」
「真的嗎?」C一副興趣盎然的表情看著他,「我很想知道,快,講來聽聽。」
「妳不是不信嗎?我幹嘛講。」
「呵,你這人真小氣。」
「到了啦,改天講給妳聽。」
停好車後,C跟在他後頭上到位於二樓的西西里,仍不停地嚷著「講來聽聽啦。」。兩人進入後,站在吧台內的女生認出是他,向他揮了一下手,他點頭回應,便走向可以看到街道的位置。
坐定後,他便對著跟在兩人後頭而來到桌邊的服務生說:「一杯長島冰茶,然後…」只知道幾樣調酒的他,不知道該為C點什麼才好,便問服務生。
服務生介紹了二、三種,C卻說:「我跟你喝一樣的就好。」
「不好啦,長島冰茶酒精濃度很高,妳喝不完的。」
「沒關係啦,我喝不完給你喝。」
他只好對服務生說:「那,兩杯,一杯可樂和冰塊加多一點。」
服務生離開後,C環顧著店內說:「蠻大的,感覺不錯,你怎麼會知道這個地方?」
「是有一天晚上經過時注意到的,結果變成每週至少會來一次。」
他也看著已經很熟悉的長長吧台、小舞台以及小舞台前方的小舞池,也就是因為這樣夠寬敞的空間,加上每張桌子上的一盞發出柔和燈光的小檯燈,讓人有種舒緩而沒有壓迫感的感覺,使得他喜歡來,特別是像這樣的平常日,因為只會有幾桌的客人,吧台也只會有兩、三人,有時候甚至只有他一人。
「你是真的喜歡喝酒還是另有目的?」
「目的?」他一臉疑惑地看著C。
「哎呀,你少來了啦,男人來Pub不是都期望能不能遇到女人,然後…,你知道的。」
「哈!你以為這裡是台北、紐約還是巴黎嗎?我只是喜歡小酌放鬆一下而已。當然如果有女人主動搭訕,我也不會拒絕。」
「呵,你臭美!」又話鋒一轉,說:「曾經發生過嗎?要不要講來聽聽。」
「沒啦,還講得跟真的一樣。」
服務生送來酒後,C說:「原來這叫長島冰茶,好奇怪的名字。」吸了一口後又說:「嗯,蠻好喝的。」
「調酒都好喝,不過長島冰茶是真的烈。妳不要覺得順口而當成飲料那樣喝,醉了可不要怪我。」
「真的嗎?」講完又吸了一口。
「喂!小姐,請妳不要不停地喝。」
「呵,你真的怕我喝醉哦,醉了,你扛我回家就好了,難道你會丟下我不管?」
「好吧,不過,妳不怕我…,妳知道的。」
「呵呵,你說呢?來吧,」C將酒杯舉高,「我們乾一杯。」
他邊搖著頭,邊舉起酒杯與C的酒杯互碰了一下。
西西里播放的音樂大多是他學生耳熟能詳的老歌,這也是他喜歡光顧的原因之一,兩人就在《Lost In Love》、《Making Love Out Of Nothing At All》、《One Of These Nights》、《I Can't Tell You Why》、《Hard To Say I'm Sorry》、《I Can't Fight This Feeling Anymore》等老歌中,在他吐出的煙霧中,邊喝邊聊,也偶爾只是互相看著對方,那樣的對看,在酒精與整個氛圍的催化下,讓彼此都有點被touch到了。
C又再次提到女學生寫信給他的事,問他知不知道是哪一個女學生寫的,他告訴C,他猜測應該是一位二專一年級的女學生,那位女學生他不認識,但是經常在校園中笑瞇瞇地向他問好。第一次時,他愣了一下才回應;第二次時,他特別看了女學生的學號;第三次時,他忍不住對那位女學生說:「我好像沒教過妳?」女學生回答:「老師,沒錯,你沒有我們班的課,你教過我的學姐。」
「那你看到信之後,怎麼處理?」C又追問。
「我能怎麼處理,信又沒署名,我只是猜測是那一位女學生,何況就算知道是誰,也只能看一看就扔掉,不是嗎?」
聽他這樣講後,坐在他對面的C突然身子前傾,盯著他說:「是嗎?你不想來場轟轟烈烈的師生戀嗎?」
「NO!頭路愛顧。」熄掉香菸後,他看著C的酒杯中只剩約四分之一的長島冰茶說:「不要再喝了,妳的臉紅了。」
C說:「真的嗎?」並以兩個手掌心摸著自己臉頰。
「怎樣?」
「燙燙的,你摸摸看。」接著C伸出右手將他的左手拉到自己右臉頰上,並將右手掌心貼著他的左手掌背。
他將手抽回後說:「好了,小姐妳不要喝了,剩下的我喝。」
C在他接過自己的酒杯,直接以口就杯,將剩下的長島冰茶一飲而盡時,看到他那上下移動的喉結,顯得比平時大上許多,她不禁納悶是因為燈光的關係,還是自己真的醉了。
「走吧。」他喝完後說,並看了手錶,已經快12點。
「嗯。」
他起身走了幾步,感覺C沒跟上來,停下來回頭一看,C是起身了,但並沒有移動,而是雙手撐著桌子。
「妳先坐著,我去埋單。」他走回去對C說。
在吧台付錢時,那位站在後面,為客人調酒兼結帳的女生問他:「第一次看到你不是自己一個人來,你女朋友嗎?她好像醉了。」他只是笑一笑,找錢後,他說:「走啦。」
當他扶著C走到樓梯口前,吧台女生還問他要不要幫忙,他對著她搖了一下頭。慶幸的是,C還能在他的扶持下完成下樓的動作,過程中還會說:「真對不起,我失控了。」他回她說:「還好啦,還不到要我扛的地步!」而聽到此話的C,還笑著說:「你笑我!」並以搭著他左肩的左手打了他一下。
到了騎樓時,夜晚的北風使C打了個寒顫,但嘴巴卻說「真涼爽」。進到車內發動車子後,他打開音響,隨即傳出《Somewhere In Time》的樂曲聲,他知道12點了。
幾乎沒有人車的街道,在酒精的作用下,他的車子跑得比平常快很多。C只是坐著不發一語,他也只是盯著前方,深怕有什麼突發狀況。在快到C的住處時,C突然頭靠著他的右肩,他以為C睡著了,稍微轉頭斜眼瞄了一下,卻感覺C的雙眼似乎沒有閉上而是直視著前方,彷彿前方有什麼吸引人的景象。
「喂,到家了,我扶妳進去吧。」
C的頭緩緩離開他的右肩,說:「嗯…」再從手提包拿出一串鑰匙。
他接過鑰匙串,就著車內昏黃的燈光問C是哪一把,C轉頭看著鑰匙串,指了其中一把。
進門後,他說:「我看,送妳上樓好了。」
C又只是「嗯」了一聲。
扶著C上樓時,他覺得身體的負荷更重了。到了二樓後,他問:「哪一間?」C指了指左手邊。進房後,開了燈,他讓C先坐在床邊,幫她脫下外套,C便往後躺下了。他抽出床上被C壓著的家居服,連同外套,放在一把椅子上,再幫她調整好姿勢,蓋好薄棉被,關了燈,走出房間。正要下樓時,他聽到C「喂」的叫聲,又走回房間門口,在樓梯轉角的燈泡的餘光下,他看到C面對他側躺著,雙眼睜開,他懷疑自己是否眼花了,因為他覺得那好像黑暗中會發出亮光的貓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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