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五的下午,上完最後一節課,他在辦公室點燃香菸,和同事聊了一會兒後,就拿著四份昨晚完成的期末考命題試卷走往教務處。一年兩次的這樣的時間點,是學期中他最感到輕鬆愉快的時候,因為再過幾天就開始寒、暑假了。學生時代在寒暑假開始前的那一週的心情,恰好與現在自己身為老師的心情相反。

  其實他壓根兒都沒想過自己會在專科學校教書,原本的規劃是退伍後和B結婚再一起到美國求學,攻讀博士學位。這樣的規劃沒有成真的原因,與其說,是錢的問題,倒不如說,是他的意志並沒有很堅決。而他沒有很堅決的原因在於家庭。他母親只生了他和一個小他兩歲的弟弟,弟弟高職畢業後,先是到北部工作,之後又考陸軍官校專科班變成職業軍人,而他讀研究所是在外地,加上服役的時間,整整將近四年家裡只有父母親兩人,讓他覺得自己應該工作賺錢,待在父母親身旁。所以他退伍後,就先寄了應徵資料給居住地的三所私立專科學校。就在他認為所寄的資料應該是石沉大海之際,其中一所通知他去面試。他去了,幾天後就收到被聘用的通知了。這樣的結果連帶地改變了他和B的命運,因為B堅持不到他居住的城市生活,而他對於B強人所難的堅持也不願意妥協。

  他並沒有在教務處多停留一秒鐘,只是把命題試卷交給負責的行政人員就離開了,因為自從新進的那一年,到出納組辦理與薪資息息相關的事項,被行政人員像是對待學生般對待,而他以為只是個案,沒想到陸續接觸其他單位的行政人員後,他才發現是通病。之後,除非必要,否則他盡量避免和行政人員有所接觸。對於這樣的現象,他曾分析原因可能在於私立學校教師的流動率高,這個學期在,下個學期可能就離職了,所以行政人員不把年輕的教師看在眼裡。

  離開教務處後,他便開著車前往C的住處。到達時,他以為C應該還沒進門,但按門鈴C卻應門了。C昨晚打電話給他,說她今天下午會出門,如果他到了時她不在,要他等一會兒。

  他一進到客廳,等在門口的C便伸出雙手勾住他的脖子,稍微踮起腳尖對著他的臉頰、嘴唇,一陣親吻,還邊親吻邊輕柔地說:「都是菸味。」

  對於C這樣的舉動,他原本很想熱情地回應,甚至想如同很多男人可能會做的,在旁邊的沙發上給C一次突如其來的性愛,畢竟兩人也三天沒有肉體接觸了,但卻突然轉念,只是雙手搭在C的腰際,等待C結束這像是小狗迎接幾天不見的主人的舉動。

  「要不要喝咖啡?」C放開他之後,邊走向餐廳邊問。

  「好啊。」他也跟著進到餐廳,脫下外套掛在椅背上,坐下後,對著已轉進廚房C問:「妳沒出門嗎?」

  邊為他沖泡三合一咖啡的C邊回答:「有啊,我剛回來沒多久。」,並且也拿了茶包替自己準備了一杯茶,再走到餐桌旁。兩人就以往常那樣,他朝北、C朝南,坐在椅子上喝著彼此習慣喝的熱飲。

  C在他點菸時問:「你這幾天都忙什麼?」

  他吐出一口煙後說:「晚上出考卷,白天留在學校打學生的操行成績。」

  「喔,那都弄好了嗎?」

  他端起馬克杯,「嗯」一聲,啜飲一口後,接著又吸了一口菸才說:「操行成績昨天送了,考卷是剛剛才送去。」

  「那下禮拜考完就放寒假嗎?」C有一點興奮的看著他問。

  「還要改考卷,算成績。」
 
  「那個不會很久吧?」

  「嗯,學校給老師的時間是七天。」他邊伸懶腰邊又說:「不過我通常是三天就弄好了。」接著把已經即將冷掉的咖啡一飲而盡。

  在餐桌對坐著聊天變成他習慣的和C的相處模式,C也是,特別是瀰漫的煙霧讓她感受到男人的存在,即便味道並不好聞,尤其是隔天早上聞到時,但心理的滿足戰勝了生理的不適。

  C在他放下馬克杯後問:「那你寒假都做什麼?」

  「沒做什麼,閒在家。」

  「那我們找個時間出去玩。」

  這話C雖然講得很平淡,但其實內心有著洶湧的期待感。

  「嗯,妳有空時再說。」

  「就這麼說定了。」C講完便收走兩個馬克杯,轉身走進廚房,洗好之後又回來坐著,問他:「幾點了?晚上想吃什麼?」

  「怎麼?妳又要下廚嗎?」

  「呵。沒啦,我們到外頭吃。」

  他看了一下手錶,說:「四點二十幾,等一下再出去吧。」

  「那上樓去吧,你晚上還要上課,躺一下吧。」

  C似乎忘了他很少午睡的。這樣的話當然是出於一片關心關係親密的人而講的成份居多,但聽在他的耳裡,卻是性愛的婉約表達,使得他剛才進門後燃起又克制下來的欲望之火復燃了。

  兩人上樓後,C設定好鬧鐘,就鑽入被窩內,他也跟著躺下。兩人的身體已不再有多層衣物阻擋住肌膚的接觸,而這樣的接觸讓兩人不需要任何言語,不一會兒就光溜溜地交纏在一塊了。這冬天午後的「躺一下」,又演變成一場性愛之旅,在旅程尚未真的開始前,他像之前一樣,打算先做好隔絕措施再進入時,C卻翻身壓住他,再一次表達不需要,這一次的理由是她的生理週期再過幾天就開始了,並且不容他辯駁,馬上吞了他,自顧自地搖動著臀部,此後,房間裡只有C表達感受的呻吟與囈語。直到完事後,他才隱約聽到窗外有北風的呼嘯聲。

  房間內的溫度當然比外面高一點,運動後的身體的熱度也還在,所以他並不覺得冷,但卻不想起身,鬆懈感侵襲他全身,讓他只想待在被窩裡,浸淫於有C的身體所散發的熱氣的慵懶中。C呢?頭埋入他的腋窩,一動也沒動,不知道是和他一樣不想起身還是睡著了?他這樣想著想著便進入夢鄉。

  兩人直到鬧鐘的鈴聲響起才醒過來,暗黑中他嚇了一跳,不禁問C:「幾點了?」

  「六點。」C答。「怎麼?你以為睡過頭了嗎?」

  他一面找著內衣褲一面說:「起來吧,去吃飯了。」

  下床後皮膚馬上起了雞皮疙瘩,便趕緊穿上內衣再走進浴室。再出來時,見C仍舊賴在床上,便催促她起床,但C卻說:「不太想起來,沒穿衣服窩在棉被裡很舒服。」

  「那…,還是我自己去吃就好,順便就去上課。」

  C聞言馬上說:「不好啦。不然我煮泡麵,你下課後我們再出去吃宵夜,然後再去那家Pub喝酒。」

  坐在梳妝台前的椅子上的他便說:「也好,本來晚上就想找妳去西西里了,那裡也有得吃,而且今天是耶誕夜,可能有不一樣的可以吃,我下課我們就直接。」他。

  「好啊,那我下去煮泡麵。」C一面說一面下床,並掀起棉被找尋內褲。

  棉被被掀開時,藉由浴室昏黃燈光的照射,他看到床上一團面紙,那是剛才完事後他手伸到床頭櫃上面紙盒抽出來並往C的私處置放的。在C穿好衣服,並自然地拾起那一團面紙丟入梳妝台旁邊小垃圾桶時,他的心彷彿也隨著那團面紙被地心引力吸到垃圾桶底。他有一點後悔剛才為何抵擋不住C狂野的要求,導致自己的臀部無法自C那像鉗子似用力夾住他的雙腿脫離。C當然沒察覺他心頭的微妙變化,只說:「走啦,下去吧。」

  C在廚房忙時,坐在餐桌旁吸著菸的他問C有沒有買報紙,C告訴他在客廳,於是他走到客廳拿了報紙又回餐桌旁坐著。不一會兒,C就端著一鍋熱騰騰的泡麵,邊走邊說:「幫我把桌上的墊子弄好。」他連忙放下報紙,把香菸丟入小茶杯內,再將隔熱的墊子擺好。C把鍋子放好後,馬上又到廚房拿了碗筷,並說:「你快吃吧,免得遲到了。」

  他看了一下手錶,六點十五分,便說:「不會啦,從妳這兒過去比從我家大概少了十分鐘。」

  不過,他還是很快的,在C才吃了一碗時就吃了三碗。最後是C再吃了一碗,要他把剩下的都吃光。他要出門時,C講「開車小心點」這話的語調,聽起來像是妻子對晚上還要辛苦兼差的丈夫講似的。

  他出門後,C把鍋碗洗好後,進到工作室忙了起來。她邊忙著心裡邊想著,雖然他看起來一副不茍言笑的模樣,但骨子裡多少有著浪漫的基因,否則不會特別在耶誕夜要帶她去 Pub 喝酒,當然也許是拜剛好是週五之賜吧。她又想,如果跟他提議去 Disco Pub ,不知他會作何反應?

  在兩人第一次見面的那一天起,C就一直想要告訴他,說自己從專科時代開始,就喜歡跳舞,工作後也偶爾會去 Disco Pub 跳個一、兩個小時,而且因為現在的朋友中並沒有同好,所以都是自己一個人去。而遲遲不敢開口講的原因是,怕他也會以一般世俗的眼光認定她是個愛玩的女子,甚至有不良的行為。這樣想著的C,不禁停止了一下動作,嘆了口氣。

  直到大約八點,C才停止工作,並上樓梳洗了一番,然後播放了一卷舞曲精選卡帶,盤腿坐在床上,翻閱著一本女性時裝雜誌。舞曲的節奏像是打通了C的任督二脈似的,使得她的頭情不自禁地隨之晃動著,從一開始 Modern Talking 的《路易兄弟》及《雪莉女士》,接下來的一首《泰山男孩》,再來寵物店男孩的《West End Girls》、Bad Boys Blue的《我想要聽見你的心跳》、倫敦男孩的《我準備付出我的心》,都沒停止過。

  舞曲歌聲沒了時,C看了一下鬧鐘,快九點了,於是下床準備換衣服。她站在衣櫥前,拿了少數中的一件咖啡色短裙,貼著下半身,對著旁邊的落地型長鏡子看了看,又放回衣櫥,再拿了一件無肩的黑色素面洋裝,一樣也對著長鏡子看了看,又轉身看著衣櫥裡多數的長褲,猶豫了一下,決定穿很少穿洋裝,展現一下自己的另一種風情。

  走到在梳妝台,戴好隱形眼鏡後,不常使用香水的她,還特別噴了香水,再走到衣櫥旁邊的五斗櫃,打開放絲襪的抽屜,翻了一下才發現竟然沒有搭配長度還不到膝蓋的洋裝的長筒絲襪,只好作罷。又再從衣櫥裡拿了針織的咖啡色無領毛衣外套,穿上之後原本想帶著長的米白色風衣長外套,想到在那邊還是要脫下來便作罷。

  C下樓走到餐廳看了一會他擺在餐桌上的報紙後,門鈴聲響起了,她心想一定是他,便起身關了燈,再走到樓梯旁,按了開門鍵,走到客廳門前,見他正要進門便說:「我好了,你不用進來。」

  他就站在門前等C穿上黑色高跟鞋。進到車內時,他開口說:「妳今天很Lady 哦,還有香水味。」

  「呵,你有聞到啊?」

  「當然,我鼻子又不是有問題。」

  「你是不是比較喜歡女生穿裙子?」C轉頭看著左手握住方向盤的他問。

  對於C這種幾乎所有男人的答案都是肯定的問題,他當然沒有耍嘴皮說美女穿什麼都好看,即便這是他第一次看到C穿裙子,不過他加了一句:「妳穿這樣不會冷嗎?」。

  「還好啦,坐在車裡,等一下也在室內。」

  兩人靜默幾秒鐘後,C彷彿對他剛剛的回答不滿意似的,又問他:「你可以說說男生為何喜歡女生穿裙子嗎?」

  「為什麼…,嗯…」

  他沒把話講完,卻把右手伸向C,撩起她的洋裝,撫摸她的大腿內側。對於他這樣突如其來的動作,C並沒有將他的手推掉,只是以自己的左手壓住他的手,並嬌嗔地說:「專心開車啦。」

  「像這樣啊,男生喜歡女生穿裙子有這樣的方便。」他邊收回右手邊說。

  C敲打了他的右肩一下,說:「色狼!」之後,頭便靠在他的肩頭,不再言語,聽著廣播電臺播放的《Last Christmas》,他也是不再出聲,專心開著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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