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一直覺得自己懷才不遇的人,在經過多年的不順遂之後,一個機緣讓他認為已經遇到伯樂了,沒想到因為之後的突發狀況,讓伯樂也不想將他留在身邊。夜裡,伯樂將那個突發狀況告訴其妻子,妻子之後講的一段話讓伯樂若有所悟。隔天,被伯樂派去表達婉拒之意的其中一位屬下向伯樂回報當時的情況後,伯樂馬上動身要再追回千里馬。結果會如何呢?

  現實生活中,一個在職場上換了多個老闆之後仍感到無法施展所長的人,在待業了一段時日,欣喜遇到一個能賞識其才能的老闆,又被以一件關於其所做過的有違傳統的事情為由,關起接納的大門之後,卻馬上反悔欲再聘任時,那該如何?回頭接受聘任嗎?接受後真的會就此大展所長輝煌騰達嗎?

  電影《黑之雨》就描述了這樣的一段故事。「懷才」的是一位劍術高超的日本武士三澤伊兵衛,「不遇」是他那善良、古道熱腸的個性與武士這一行有所衝突造成的,以至於自己成為浪人,妻子也跟著受苦。夫妻兩人在一間客棧過夜後的隔天,下了一夜的大雨,導致一條河的河水高漲水流湍急,暫時阻斷了兩人的去路。這一場大雨似乎即將改變夫妻倆的命運,因為三澤因而遇到了當地的籓主,而且想聘請他擔任劍術教練。不過,電影結尾是三澤夫妻倆在重新繼續流浪走了一段山路後,三澤看著前方的景色說:「這裡的風景真的是太美了,妳說呢?」妻子也讚嘆:「真的是太美了!」遠處的路上則是策馬奔騰的籓主。

  電影雖然以這樣的方式結束,不過三澤在夫妻倆讚嘆眼前的美景之前,妻子在山路旁坐著小憩,他走入山林間,演練了一段劍術之後,鏡頭照著川流不息的山泉,似乎是暗喻三澤已將過往一切付之水流,決心開始適合自己的新生活,所以再走到妻子身旁後,才會對妻子說他已經將所有的後悔都拋棄了的話。電影中有兩段三澤獨自一人走著走著時便演練起劍術的橋段,都是三澤內心正思索著下一步該如何走的時刻。

  三澤是性情中人,性格其實就好比金庸筆下的郭靖和令狐沖的綜合體。他不只一次做了違背傳統有失身份的同樣的事情,那就是比武賭博,為的是啥?住宿在客棧的一個晚上,他不忍心房客中的一位妓女為了一點點米不見了,對著一群窮苦的老弱婦孺之流的房客叫罵,搞得大夥心情更鬱悶,所以他攜帶劍獨自外出,隨後帶回了一些吃的,要大家煮一煮一起吃。看著這樣的一群人,吃著並不是多麼豐盛的菜餚,仍然吃得津津有味,有唱有跳,三澤也笑得很開心。但是,待在房內的妻子卻一點也不快樂,因為她知道那些吃的,是丈夫比武贏來的,她極度厭惡丈夫做這樣的事,因為那代表著一個武士的向下沉淪,所以當三澤端著菜餚進房要妻子也吃一點時,卻只見妻子一臉哀愁,逼得三澤馬上向妻子鞠躬賠不是,說他絕不會再犯。

  三澤的妻子一直對丈夫抱著很大的期望,總認為以丈夫一身高超的劍術,一定會遇到能賞識他的籓主,不會一輩子落魄的,所以對於丈夫有違一個武士身份的不應該有的作為,只能在恪遵婦道的傳統規範中,以表情表達她的不認同。不過,當她聽到籓主派來的人對丈夫說,因為丈夫曾比武賭博,所以籓主不能聘任丈夫為劍術教練之後,卻挺身而出,說:「重要的不是他做了什麼,而是他為何而為。」顯示出她已頓悟,就算丈夫真的在官場上謀得一官半職,也會過得不愉快,這樣的結果不是她真正想要的,因為她深愛丈夫,希望他過著快樂的生活,而那快樂絕對不是遵循著傳統的規範能得到的。從她在山林中一面走一面吹散手中蒲公英花時,她真的體認到,不只丈夫,連她自己也得將所有的後悔拋棄,因為兩人只有過著閒雲野鶴般的生活才會快樂,所以當丈夫讚嘆眼前的美景時,她才會心有戚戚焉地附和。

  那位原本很賞識三澤的籓主會反悔不聘任,三澤比武賭博只是藉口,最主要的原因是三澤善良、不世故的性格反而讓籓主深感尊嚴掃地,因為他豪爽地親自下場與三澤比武較量,沒想到在幾個回合後,被三澤打得掉落於武場旁邊的池塘裡,狼狽地站起來後,三澤直賠不是並表達關心,但籓主只是氣沖沖地往室內走,三澤明白他闖了大禍了,向送他離開的下屬說他不應該那麼投入的。古代的將軍有所謂的功高震主而落得下場悽慘的,現代人在職場甚至官場也應該時時斟酌與在上位者的互動,即便在上位者平常都一副不拘小節的模樣,但是在眾人面前或是典禮儀式的場合,為人屬下者,應該拿揑分寸與知所進退。三澤就是一個不懂得此道的人,在他看來,比武過招,只是論功夫的高低,與身分地位無關。

  電影中的三澤夫妻沒有兒女,如果有的話,三澤的人生價值觀或許會不同,畢竟給兒女一個穩定的生活環境是為人父母的命定天職。現實生活中,相信有不少的父親、母親,為了兒女甘願放棄自己的理想,硬是調整自己投入俗世凡塵,隨波逐流地奮鬥。

  《黑之雨》的劇本是日本電影界的天皇黑澤明根據山本周五郎(荻原浩的作品《明日的記憶》曾榮獲山本周五郎賞)的小說寫成的,但不知為何,黑澤明直到去世之前都沒有進行電影的拍攝,最後是由跟在他身邊當副手多年的小泉堯史完成的。印象中,黑澤明的電影配樂很少有西洋古典樂風的,可稱為其嫡傳弟子的小泉堯史卻在此片中用了大量的西洋古典樂風的配樂,當然也還保有一絲師父的一貫風格,在客棧裡一群人吃、喝、唱、跳的戲中,唱的、彈的,都是具有日本傳統文化特色的。

  電影配樂只是陪襯,有些電影幾乎沒有,但是如果配樂得當的話,更能將影片深深植入影迷心中。筆者在觀賞此片之時,有部分的配樂讓筆者不禁起了一個奇特的聯想,那就是筆者竟然聯想到多年前的《黑幫龍虎鬥》(Miller's Crossing)的配樂,或許是兩者都讓筆者感覺到有著濃得化不開的無奈吧。《黑之雨》是武士不得賞識的無奈,《黑幫龍虎鬥》是江湖中人不得不背叛的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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