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上樓只是換衣服,為了出門買酒。從沒買過酒的她,下樓邊走出家門邊想著哪裡可以買到洋酒,因為她想要有像兩人在西西里喝調酒那樣的氛圍,不只是單純地要他喝著啤酒把剩菜吃完。發動車子後,她想到印象中超商好像有,於是就前往附近的那一家超商,果真是有,不過只有寥寥幾瓶。她看了一會兒後,拿了比較小瓶的,然後憑著在西西里喝過的長島冰茶的印象,又拿了兩瓶罐裝可樂、一包冰塊。結帳時還順口問店員這樣搭配可以嗎?不過店員客氣地向C致歉,說他也不清楚。

  再走進家門後,原本還想繼續下午未完成的工作,但那像是家庭主婦在忙了一整天之後的倦意侵襲著她。那倦意不純然是苦力勞動後產生的,有一部分是來自下午他像是發狂的野獸所帶給她的性愛高潮的副作用,只是被她當時為了準備晚餐的武裝心態給暫時壓抑住。現在,那倦意讓C決定上樓小睡一下,於是把酒置於餐桌上,可樂擺進冰箱後便上樓。進了臥室,摘下眼鏡、換穿家居服後,怕睡沉了聽不到門鈴聲,又拿起床頭櫃上的鬧鐘調了鬧鈴的時間才躺下。

  這樣的時間點,C竟也一躺下就睡著,直到被設定在九點的鬧鈴聲響起。C隨即起床,拿起掛於梳妝台前木椅椅背上的運動外套穿上,戴上眼鏡,下樓走進廚房喝了一口水,再走進工作間,繼續她未完成的工作。

  C一直沒跟他詳細談過自己的工作,也不確定他是否因為有大男人的特質而不在意,還是不想知道太多而沒追問,即便感覺有點奇怪,不過她還是暗自慶幸。她的工作美其名對外自稱服裝設計師,其實只是有一搭沒一搭地承製一些牛肉場表演用的服裝、友人的女裝或是友人介紹的客人要的女裝,她連名片也沒印,因為自己也懷疑能否靠這樣的方式維持生活。

  門鈴聲響起時C仍操作著縫紉機,她起身走到對講機處,轉頭看了掛在牆上的鐘的分針指介於在6與7之間的位置,便直接按下開門鍵,倚靠著牆壁站著。

  進來的果真是他,手上還拿著一瓶酒。

  「妳怎麼沒問是誰就開門?」

  「我有看時間啊。你也買酒!你出去沒多久我就去買了,還買了兩瓶可樂、一包冰塊。」

  C講這話時他已經看到擺在餐桌上的酒了,走到C的面前正要開口時,C冷不防地伸出雙手勾住他的頸子,並迅速吻他。這吻不是淺嘗即止的,而是充滿著熱情,他只好以空手的右手摟著C的腰。兩人直到彼此的眼鏡鏡片都出現霧氣才分開。

  他看著C問了聲:「怎麼了?」

  「沒啦,突然想吻你。」C微笑地答。

  他隨即走往餐桌,把酒擺在桌上並坐下,又摘下眼鏡,也置於餐桌上,對著也跟著移動到另一邊的椅子坐下的C:說「忘了跟妳說我下課時路上順道買。妳買可樂幹嘛?」

  「調酒啊,我看在西西里喝的長島冰茶好像有可樂的味道。」

  「哈哈,還有加其他的,不只可樂。」

  「喔,還加什麼?」

  他掏出香菸點燃一根,吸了一口後說:「我只知道光是酒就有四、五種。」

  「那我們就兩種再加可樂,這樣可以喝吧?」

  「可以啦,加水也可以,不過,妳買的和我買的是一樣的酒,都是威士忌,所以只有一種酒。」

  「那要不要再買一種?」

  他吐出口中的煙後說:「不用啦,何況調酒是有學問的,不是隨便幾種酒混在一起就叫調酒。」

  「喔,那我把魚和牛肉湯熱一下。」

  C一講完就端起了桌上的這兩樣剩菜轉身走進廚房,他見狀也弄熄了手上的香菸跟著進去,來回兩趟,拿了兩人下午用過的馬克杯、一瓶可樂和整包的冰塊擺在餐桌上。在他把酒倒入C使用的馬克杯時,C剛好把熱好的牛肉湯擺在餐桌上,又走進廚房從微波爐端出魚、從烘碗機內拿了一副碗筷。

  兩人像一對新婚夫妻般分工忙了一下後,終於坐定。

  「妳不吃嗎?」他問。

  「不,我不餓,剩這一點而已你把它吃完,我喝酒就好。」

  「嗯。妳那一杯我加了比較多的可樂。」

  「呵,怕我喝醉啊?」

  「不是,又不是在外頭,有什麼好怕的,是讓妳好入口一點。」他邊把整塊魚肉夾起放入碗內邊說。

  「喔,來吧,」C舉起馬克杯,「敬你。」

  他也跟著舉起馬克杯與C的互碰了一下,在將酒送入口中之前說:「敬我什麼?」

  C嚥下酒後說:「沒什麼啊,就敬你啊。」接著又說:「都是可樂的味道,沒什麼酒味,我這一杯你是不是沒有倒酒?」

  已放下馬克杯正要端起碗的他答:「有啦。」

  在他拿筷子吃魚的同時,C拿起酒瓶往馬克杯內加了一些酒,馬上試喝了一口後,說:「有那麼一點像喝調酒了。」

  「妳今天晚上不能喝醉。」他說,並將最後一小塊魚肉送入口中。

  C笑了笑問:「為什麼?」

  他喝一口酒後說:「妳喝醉了誰來收拾碗盤?」

  「呵,這有什麼好擔心的,放著就好,明天再收。」

  話才講完,C又喝了一口。他看了,搖搖頭,也跟著舉起杯子。

  「要不然你把牛肉湯先吃完,好讓我先收拾,然後再慢慢喝。」

  C似乎不是嘴巴講講而已,而是真有這樣的打算,因為她接著馬上端起鍋子把湯倒入他面前的碗內,一次無法全倒還叫他先喝一大口,再繼續倒,並拿著湯匙將牛肉撥入碗內。他心想,早一點吃完,讓C先收拾收拾也好,於是很快地就吃光、喝光了。

  對於眼前的男人如此地配合,C滿心喜悅,邊收拾碗筷邊說:「你抽根菸吧,我去洗一下碗。」

  「不用我幫忙嗎?」

  「不用啦。」正要走進廚房的C轉頭看了他一眼,笑笑地說。

  C走進廚房後,他點燃香菸,吸了兩口,端起馬克杯喝了口酒,之後,咬著香菸戴上眼鏡看著C的背影。其實他的近視度數不到二百度,此時戴上眼鏡彷彿是要看清在廚房的女人是否樂於做家事似的。

  做家事這一件事,C和他的母親那一代的女人當然不會有任何怨言,但是隨著時代的演變,他們這一代的女人生活的重心不再只是家庭,還有工作。這樣的生活方式讓女人如果要兼顧把家事做好,那得付出相當大的心力,也許有女人無法承受這樣的蠟燭兩頭燒的壓力,因而沒有心力做好家事,甚至完全只想在工作上求發展。男人碰上這樣的情況時,如果不能調適自己來分擔家事,那夫妻就很有可能會起齟齬,婚姻就真的變成愛情的墳墓。戀愛中的男女不會想這麼遠,總要等到進入婚姻生活之後才會有所領悟。

  煮飯、洗碗、打掃這樣的事,沒有姊妹只有一個弟弟的他,從小就習以為常了。洗衣服呢?現在普遍由機器代勞了。至於下廚,小學二年級以前的傍晚時分,他都經常灶爐邊幫忙母親,即便至今從未真正動手過,一些家常菜的烹調程序也都熟悉,真要上場的話,他有自信不會手忙腳亂。不過,他從沒想過如果結婚之後這些家事要由他負責的話,不知自己到時候能否承受得了。

  「在想什麼?」從廚房走出來的C,打斷了他的思緒。

  「沒啦,看妳洗碗。」

  「呵,沒看過啊?」

  「當然,除了我媽之外。」

  C瞟了他一眼,端起杯子說:「是嗎?我不信。」再喝了一口。

  「這有什麼好懷疑的,還有哪個女人洗碗時我會在場的?」

  幾乎與他講完最後一個字同一時間,C馬上說:「以前的女朋友啊。」

  這一句話讓他心虛了,喝了一口酒,再慢條斯理地點了菸,吸了一口,正要答腔時,C搶著說:「怎麼樣?想起來了吧?」

  他大笑一聲,說:「好像有也好像沒有。」

  「少來了啦,就是有。」C斬釘截鐵地說。

  他沒再強辯,只是舉起馬克杯,說:「來,換我敬妳。」

  「呵,敬我什麼?」

  「晚餐和宵夜啊。」

  「這又沒什麼,只要你願意的話‧‧‧。」

  C話沒講完,他也裝傻。

  入夜後,室外的氣溫更低了,但,室內的兩人並沒有感到一絲寒意,除了酒的助興效果之外,還有彼此內心所燃起的一股莫名的溫暖的感覺。雖然喝的不是調酒師所調的酒,也沒有西洋老歌點綴,但也因為場地是在家裡,朦朧感被明確感取代。兩人就在這樣的氛圍下聊天喝酒,話題都圍繞著男女之間的情愛,C甚至多次問及他以往的性事。

  這一對男女的冬夜裡對飲,雖不像男人之間的酒逢知己千杯少,但也有人生難得有幾回的氣氛,不知不覺中,一瓶威士忌已所剩無幾了。他看著C的臉頰已出現酒酣耳熱的紅暈,自己也有一點飄飄然,才猛然驚醒不能再喝了,否則可能無法開車回家。

  「喂,好了啦,妳醉了。」

  但C卻神態自若地說:「我沒醉啊,可樂都是我加,還有冰塊,所以感覺和在西西里喝長島冰茶不一樣,我現在只是覺得臉和耳朵熱熱的而已,反而是你,只加冰塊,沒問題吧?」

  「是還好啦,」他看了一下手錶,「十一點多了,我該回去了。」

  「明天是禮拜六,你不是可以不用到學校嗎?」

  「嗯,不過再喝下去我可能無法開車。」

  C「喔」了一聲後,目光從他的臉移到自己面前的馬克杯,又馬上看著他,以像是認真又像是玩笑的神情說:「真的喝醉了的話,你就睡在這裡啊。」

  「哈,妳是說,睡沙發嗎?」

  「你這人‧‧‧,真是的,又不是沒有房間,幹嘛要睡沙發。」

  他講的是玩笑話,他當然知道還有房間,不過最主要的是和C交往至今,他從未想過在她這裡過夜。

  「開玩笑的啦,」他再次點燃一根菸,吸了一口後,說:「喝醉酒不好受,微醺才是享受,何況酒可以放很久不會壞的,隨時都可以喝。」

  「喔,好吧,」C右手胳臂置於桌上,手掌撐住臉頰,「那你抽完這根菸就要回去了嗎?」

  「嗯。」

  C沒再說話,只是玩弄眼前的馬克杯,而他,也只是靜靜地吞雲吐霧,兩人猶如對奕者,思考著下一步棋該如何走。沒錯,人生如棋局局新,但,棋局在輸贏之後可以重新來過,人生卻不能,下錯一手,造成的後果的影響有可能是終生的。

  他一邊把香菸捻熄一邊說:「好了,我回去了。」

  C伸了一下懶腰之後說:「你陪我上去再走,好嗎?」

  「怎麼啦,妳不是說沒有醉,自己無法上樓喔?」

  「呵,你不怕我萬一走到一半突然頭暈摔下樓了嗎?」

  「哈哈,也對,人生總有意外,不過‧‧‧,」他看一下桌上的馬克杯,「不收一收嗎?」

  「不了,明天再收。」

  「那走吧,陪妳上樓。」

  餐桌上留下的看得到的是兩個馬克杯、兩瓶空的可樂罐子、一瓶沒有打開的威士忌、一瓶只剩些許的威士忌、一個空空如也的塑膠袋、一個放了不少煙蒂的小茶杯,是兩人對飲之後的有形的殘局。至於無形的殘局,在空氣中、在兩人的內心裡,但馬上就會發酵轉換成另一個新局。

  兩人走到房間門口後,C沒讓他開口講話馬上就像大約兩個小時前迎接他進門那樣,雙手勾住他的頸子,熱情且狂野地吻他,同時倒退拉著他移動,直到腳碰到床後,順勢轉身將他推倒在床。面對這女人突來的索求,男人講什麼應該都無法讓女人停止動作,所以他只能順應。

  C在推倒他之後,馬上伸手解開他的皮帶,硬是脫掉他的黑色西裝褲、內褲,再跨坐於他的腰部,一面動手解開他的背心、襯衫的鈕扣,一面說:「不准亂動。」

  「下午不是才做過嗎?」他說。

  「不管,不讓你回去!」C說,並取下他的眼鏡,然後下床。

  他聽不出C是藉著酒意開玩笑的,還是真有此意,不過,無論如何,他都得奉陪目前的新局--酒後亂「性」的局。

  C再度上床後,馬上手口並用,極力挑逗他。在C以口愛撫他時,他不禁抬起頭來,門口外的那盞燈照進房內的昏黃的餘光,讓他看到C已摘下眼鏡並且全身赤裸裸,似乎不怕冷,跪在床上,身體和他的身體形成約直角,右手握著他的陰莖,左手則是偶爾撥開垂下來的髮絲,彷彿那髮絲會妨礙了她想對他展示的。直到他的頸子酸疼的程度到了無法再欣賞這樣的如鬼魅般的景象而將頭部靠回床上後,C仍然繼續進行著像是妖女舔著美味的獵物的動作。

  無奈,酒精會降低男人的威猛程度,他也不例外。他那仍然不軟不硬的模樣,讓C恨不得此時擁有梅杜莎的魔力,不需要全部,只要一丁點即可,因為她不是要讓眼前的男人變成石像,而是只要其陰莖堅如磐石地豎立著,以便能讓她順利坐上去放入體內。

  C最終是如願了,她那如火的慾望持續刺激著男人的腦部發出的電波,還是衝破了大量的酒精所衍生的阻礙,傳達至陰莖。

  當C以打鐵趁熱的心態,以手扶著他的陰莖時,他卻像是潑了她一盆冷水地說:「保險套呢?」直讓C不禁有一點怨恨他難道要真的醉了才會完全喪失理智?不過她沒有順他的意,而是說:「你下午也沒戴,為什麼現在想到要戴?不管。」坐了下去後還嘟嚷著:「我現在應該還是‧‧‧安全期!」最後三字聽起來像是刺激攻心後擠出來的。

  酒精之所以會降低男人的威猛程度,是因為它降低了男人的敏感度。失之東隅,收之桑榆,他反而因此能持續地應付C在他身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上下或前後的律動。而C,除了有時會彎下身來吻他之外,即便累得趴在他的胸膛,還是沒有換姿勢的打算,總是在休息片刻後,又再一次地重複律動。

  這樣的一場在寒冷的冬夜裡進行的由女人主導的狂野性愛,終於結束於男人體內萌生一股欲宣洩而出的慾望,但不願意臣服於女人的心態下,剎那間他奮力起身,抱住C並移動好姿勢讓她躺下,再以猶如雷霆萬鈞之勢,將兩人帶往比擬為極樂也不為過的境界。

  或許是運動促使酒精在體內的流竄更迅速的緣故,兩人隨後竟都睡著了,直到不舒適感使他醒了一下,但並沒有起床,而是從C的身上翻身,順勢拉著棉被蓋住兩人又躺下。不過最終,心裡的怕家人擔心的惦記仍舊喚醒了他。

  C一直都熟睡著,他沒有叫醒她,只是輕輕地關上房門。在下樓時他看了一下手錶,已經將近凌晨兩點。走出C家大門時,寒風的吹襲使他的神智清醒了一些。一路上幾乎沒有車輛與他的交會,除了廣播電臺播放的西洋老歌陪伴之外,也有不知從何處傳來的狗叫聲,穿過稍微開著的車窗傳入他耳內。

  在他即將轉入接近家門的最後一個路口時,電台正播放披頭四蠻哀傷的《The Long And Winding Road》,歌名似乎是他今夜從C家開車回家的寫照,但這兩處的距離其實不長,除了因為他上車之前提醒自己務必要放慢行車速度之外,還有回想著與C在颳寒風的夜晚所有的互動、狂野的性愛而出神,因而幾近停止踩油門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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