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五是他這個學期覺得最累的一天,早上一早到學校後,就得去監督學生打掃。回到辦公室的第一件事就是泡一杯三合一的咖啡,再點燃一根菸,等著從九點十分開始連著的三節課。午休後,又連著二節課,晚上又得開大約二十分鐘的路程到補習班。就算他早上偶爾偷懶不去監督學生打掃,下午下課時,也總會有如釋重負的感覺,此時,坐在辦公室裡邊吞雲吐霧邊啜飲咖啡,心情當然不同於早上,而是感到特別地舒暢。他將第二根香菸捻熄之後,就離開學校前往C的住處。

到達時,按了門鈴,聽到門開的聲響後,才踏入客廳,就聽到「你隨便坐一下。」從餐廳旁的工作室傳出來。他走到門口,看到C正操作著縫紉機,便在餐桌旁的椅子坐了下來,掏出香菸,正想點燃時又放下,走進廚房,在碗槽裡找到昨天的那個小茶杯,同時看到碗槽旁有一盒三合一咖啡,又看了一眼流理台與瓦斯爐,兩樣都如他所想的潔淨——因為自己一人生活的主人很少下廚。

他走回餐桌旁坐下後,點了菸,才吸了一口,聞到菸味的C停止了動作,抬頭看著他說:「我有買咖啡,你要喝的話自己泡一下。」

「嗯,我看到了,剛剛在學校有喝了。」

「喔。」

C又低頭繼續忙。

一根菸的時間過了,他見C可能沒那麼快好,百般無聊之下,便又起身走進廚房,拿了放在一張長方形桌上的兩個馬克杯的其中一個,以擺在冰箱旁的小木桌上的飲水機的水沖泡了一包咖啡,此時聽見C喊著:「你在廚房嗎?」他沒作聲,只是手拿著印有古巴共產黨英雄人物切‧格瓦拉的肖像的白色杯子走回餐廳坐下。

「呵,你剛剛不是說你在學校喝過了。」先停止動作看他在做什麼的C說。

「是啊,看妳在忙,不知道做什麼好,只好喝咖啡配菸。」

一講完,他又點燃一根菸。

差不多一根菸的時間過後,C停下手邊的工作。

「好了嗎?」

「還沒,」C邊走出工作室邊說,「剩下的晚上再做。」

走到他的身後的C,伸了一下懶腰,手放下時順勢垂掛在他的肩膀上,接著下巴也抵著他的肩膀,將身體重心完全置於他身上,像突然想起似地問:「你媽有沒有問你昨天怎麼那個時候才回家?」

C那樣的姿勢讓他有點彆扭地將右手舉到嘴邊,吸了一口新點燃的菸再吐出煙的同時說:「有啊。」

「是喔,那你怎麼說?」

「當然是照實講。」

「真的嗎?」C提高語調質疑。

他笑了兩聲。

「快啦,你怎麼說?」

在他告訴C,他對他母親講是下課後去找一位友人,友人順道邀他一起吃晚飯之後,C馬上恢復站姿,推了一下他的肩膀,邊走向廚房邊說:「哼!我就知道你會編故事。」

「哈,妳都猜得到了還問。妳要幹嘛?」

「泡茶啦!」C頭也不回地走進廚房。

端著以茶包沖泡好的茶的C,在餐桌九十度角的另一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兩手肘撐著桌面,將馬克杯舉到嘴邊,看著他說:「難道你以前也都沒有讓媽媽知道你和女生交往的事嗎?」同時目光仍然朝著他啜飲了一口後,「不要跟我說你從沒交過女朋友。」

「哎呀,男生很少會跟家人提到女朋友的事,女生有很多也是這樣,妳也是吧?學生時代不會,出社會後除非…」

他硬是忍住了「想結婚」三字,目光在C與她手握著的馬克杯上的瑪麗蓮夢露的風情萬種的表情游移。

「除非怎樣啊?」C瞟著他問,接著又喝了一口茶。

還在想該如何回答的他,下意識地舉起右手,才發現香菸已燒剩短短一截,煙灰卻奇蹟似地沒掉落,隨即在已變成煙灰缸的小茶杯上捻熄之後,才給了C一個勉強不令人啼笑皆非的說法:「除非隱瞞不了。」

「你這人…,真是的,不說了,我要去煮晚飯了。」

他看了手錶,「喂,現在才四點多。」

C當做沒聽到,仍然自顧自地在廚房忙起來了。百般無奈的他又點燃一根菸,一邊吸菸,一邊端起已經冷掉的剩餘咖啡,一口喝完,同時看著在廚房裡洗米的C

適婚的男子不願讓母親知道自己正和一位女子交往,不外乎尚未能確定該女子是否就是自己想廝守一生的對象,或者是抱著玩玩的心態而已。他呢?要說他現在對於C是抱持著還有待觀察的心態,其實是很合理的,畢竟兩人才交往月餘;要說他壓根兒還沒考慮到要不要結婚這一件事也可。至於C會不會認為他只是抱著玩玩的心態而已,他沒想過,因為他自認自己並非這樣的人。

他相信一見鍾情,也相信日久生情。前一種情況經常是形而下的,有可能因為交往之後而幻滅;後一種情況是形而上的,是經過一番的日積月累才確認。他對於C便是有幾分屬於第一種情況,但是兩人迅速的肉體關係的發展,讓他覺得這和當初與B的關係的發展幾乎如出一轍,差別是他當初對B並沒有一見鍾情的感覺,也不是日久生情,只是一段時日後,變成被一種叫凡人難以脫逃的習慣給箝制住,那樣的習慣就好比信仰非常虔誠的基督徒非得於每個週日上教堂不可。

如果不是因為他在退伍後馬上得到的現在的這份工作,他應該是和B結婚了。這份工作的地點就在他的家鄉台南,而B住高雄,且極不願意來台南落地生根,一直期盼他能和她一起到美國繼續求學。對於出國深造這一件事,他原本也有意願,退伍前還去參加托福考試,退伍後也寄了申請資料,如果對方提供獎學金就出國,無奈只得到入學許可,但B卻認為無妨,因為她家可以供應。就這樣,在一連串的轉折後,情況變成他無法說服B到台南,或者說,是他認清自己多年來對B或許有愛,但還不足以叫他為愛走天涯,勇闖充滿變數的未來,導致兩人的關係持續走向遺憾的結局。B後來可能也意識到兩人不會比翼雙飛了,所以也一直沒有提起結婚之事。最後是他提議解除在他入伍前兩人所訂的婚約而畫下句點。他有想過這帶給B的傷害在傷口的痂脫落後,疤痕可能永遠不會消失。

坐在已昏暗的餐廳裡的男子,除了將二郎腿放下又翹起、右手掌靠近嘴邊吸菸之外,沒有其他的動作,目光一直停留在廚房忙著的女子。如果女子偶爾轉頭看向餐廳,也不能完全辨識男子的臉部表情,而不知道男子正在發呆,因為廚房的燈光只照到男子的胸部。男子心想:這女子只是一時的激情還是真有和他共組家庭的打算?如果是後者,那還真佩服她的勇氣。自己呢?是受到性欲的驅使嗎?最後會因性而愛?還是會歷史重演呢?

「你在想什麼?」

C又坐回餐桌的椅子上,他將手中的第五根菸捻熄。

「沒想什麼,看妳下廚的樣子。」

「呵,我只是洗米煮飯,洗菜、切菜,洗蝦仁、切豆腐,洗土魠魚,把牛肉拿出來退冰,又還沒開始煮。」

「這麼豐富!看來我有口福了。」

雖然有點誇張,不過即便看來C對於他對母親隱瞞了她的事情已釋懷,他仍然覺得眼前這位與自己的關係距離相知相守,還差十萬八千里的女子,竟然願意為他做一頓晚餐而真心感激,所以說出這樣的話。

一聽他這樣講,C笑呵呵地說:「你少來了,不過是三樣菜再煮個湯而已。」

「湯?什麼湯?」

「牛肉清湯。」

他看著背對著廚房、右手托住臉頰的C收起笑容時,突然湧起性衝動,並且隨即在他黑色牛仔褲的褲襠成形。他感到詫異,是廚房的燈光與餐廳的灰暗形成的反差,在C的臉部所造成的視覺效果嗎?是自己的腦部功能異常嗎?還是…。那更堅硬的成形,使得他無法再思考。

C當然不知道他的身體正產生的局部的變化。

「怎麼?不喜歡嗎?」

「不是…,」他放下二郎腿,摘下眼鏡置於桌角處,將馬克杯、煙灰缸推得離桌邊更遠一點,搬動椅子,讓它與桌邊平行而坐著,左手搭在椅背上,「眼鏡拿下,過來。」

「幹嘛?」

他沒答腔,只是身體前傾,右手伸向C,拉她的右手,使得莫名所以的C只好起身,左手摘下眼鏡擺在桌上,身體閃過桌角來到他的身旁。

剎那間,由上往下看的C,目光被一個小小的圓弧面吸引住,明白眼前的男子想做什麼了,也同樣詫異:「你…,到房間好不好?」男子只是仰頭注視著她,左手拍了一下大腿,C順從了。C手搭著男子的肩,張開腿坐下時,還低頭直盯著那彷彿因為廚房的燈光的投射而黑得發亮的圓弧面,並小心地避開。

C才一坐下,他便迫不及待拉起C的運動衫,發現還有一件冬天的內衣後,又拉起,隨即兩隻手伸到她的背後,解開了胸罩的扣子,並以讓內衣、運動衫維持著往上掀開的方式,再移到C的胸部,掀開罩杯後,換成手心貼著C的胸部的兩側,嘴巴張開靠近其中左乳房的乳頭,輕舔、吸吮、輕舔、吸吮,再張大嘴巴含住了約半顆乳房,用力吸、輕輕咬、用力吸、輕輕咬…,像要換氣似地鬆開,再差不多同樣的方式對待右乳房。過程中,C一直抓著他的頭,並不斷發出的既像似動情又像似疼痛的感受的聲音,但他完全置若罔聞。

在這樣持續既輕柔又激烈地對待C,直到自己的大腿酸麻到無法承受之後,他將C抱住並起身,讓她也站立著,隨手把椅子拉開,再將她轉成面對餐桌,把她的頭往桌面壓下。C了解他的意圖,配合地將腳打直,兩隻手臂置於桌面,俯身,隨即臀部感受到一陣涼意,幾秒之後,臀部下方的某一點又另一點,感受到些許的溫熱。也是幾秒之後,她仍感受到那溫熱感,但不再只是體外的一點感受到,是體內猶如一個空心的圓柱面感受到。

屋外除了偶爾有汽機車經過的聲音之外,幾乎是一片寧靜;屋內如果沒有縫紉機的聲音,應該是一片死寂,但是此刻,卻有了不一樣的聲音——肌膚相互撞擊所發出的、被撞擊的女子口中所發出的。隔壁鄰居會聽到嗎?他不管。C呢?看起來是呈現暫時失去思考能力的狀態,只會在他俯身緊貼著她的背部、右手掌伸到她的胸前握住她的左乳房、嘴巴舔她的左耳時,不禁轉頭,勉強地將嘴巴搆著他的嘴巴,狂吻,否則就只是低著頭或抬頭,在抬頭時彷彿全身的力道都用於要將脖子拉得更長似的。

屋內的溫度與屋外的溫度差不多,攝氏十多度,但他卻逐漸覺得熱,不得不兩手暫時離開C的腰際,解開淺咖啡色毛料背心的鈕釦,脫掉;解開襯衫的鈕釦,脫掉,全身上下只剩長袖內衣、襪子與咖啡色休閒鞋。

在他猶如被困在四周皆是火燄的牛舍裡一頭牛,對著尚未著火的一道木門發狂地猛烈撞擊般地撞擊C的臀部,導致C整個人大幅度地貼近餐桌,使得餐桌移動了一下,桌腳與地面產生摩擦的聲響,C的右手也不小心地弄倒了煙灰缸之後,餐廳內變成只有兩人的喘息聲。幾秒鐘後,他離開C的身體,彎身拉起褲子,拖著膝蓋有些酸痛的雙腳走到浴室拿了幾張衛生紙,再回到餐桌旁,卻見C已穿回內褲、運動長褲蹲著,頭低低的,便彎腰拍了一下C的肩膀把衛生紙遞給她,再撿起地上的背心、襯衫。

他把背心掛於原先坐的椅子的椅背,穿回襯衫但並沒有扣上扣子,戴上眼鏡,坐在C原先坐的位置的對面的椅子上,把倒下但只在桌上滾了兩下的煙灰缸擺正,桌上的煙蒂與煙灰沒清理就點燃一根菸,看著仍然頭低低蹲著的C。他看著C的模樣的神情,就好像一位畫家對於才剛上完最後一筆顏色的作品那樣,驕傲得心滿意足。

天底下所有的男人都在意自己在床上的表現,他也不例外,甚至有點偏執的傾向。之所以如此,是讀大學時有一次和B在夏日的午後做愛後,他進到也在臥室內的浴室沖了一下身體,當他腳才踏出浴室,映入眼簾的那一幕,叫他目瞪口呆,可能這一輩子永遠也忘不了。而他當時也沒有開口問,仰躺、彎曲的雙腳開開的B,為何會在做愛後還自慰!此後,男人結束性愛的原始方式逐漸變成不再是他所追求的,而是追求過程中,情人忍不住而發出的呻吟、讚嘆的囈語、失魂的神態、彷彿使盡全身所有力氣喊出的一連串叫聲,這些,不會帶給他幾秒鐘的生理快感,但卻讓他有成就感。

「你吃錯藥了嗎?」C在他吸第三口菸時緩緩起身說。

「怎麼了?」他微笑地問。

「吸得我有點痛,動作還那麼大。」

他又吸了一口菸並把它捻熄,再次露出微笑,只不過這次的微笑帶點促狹的味道,問:「只有痛的感覺嗎?」

C只是「哼」了一聲便逕自轉頭上樓,手上的衛生紙也沒使用,對於他喊:「妳上樓幹什麼?」也置之不理。

一會兒後,C下來了,拿起餐桌上的眼鏡戴上。他又問了一次。

「去浴室啦。我要做晚飯了,如果你想休息一下,就上樓去,好了我再叫你。」

「喔。」

C在廚房開始忙之後,他打開餐廳的燈,清理掉在餐桌上的煙蒂、煙灰,把被他拉開的椅子歸位,走到客廳想找報紙,卻沒看到,才想起好像從來就沒看過有報紙。走進廚房問C,才知道C沒訂報紙而是想看時再到超商買,他又問C附近有沒有超商,C告訴他往北走有一家,他說他想出去買晚報,C只點頭。在他便穿好襯衫再穿上背心後,C又叫他帶著放在客廳櫃子的一串鑰匙出門。

天色已經全暗了,氣溫似乎更低了。到了超商後,他連日報也買了。回到C的住處,坐在餐廳點燃一根菸,看起了晚報,C回頭看了一下又繼續忙。廚房飄來的味道引發了他的饑餓感,除了是冬季的緣故,還有他剛剛才在C的身上燃燒了體內的一部分熱能。

他看完晚報換日報時,C端來兩道菜,順手收了那兩個馬克杯,問他:「外面是不是變更冷了?」他只是「嗯」了一聲,眼睛瞄了一下煙灰缸,將香菸捻熄。

C在走回廚房時的一句「報紙那麼好看啊?」讓他眼睛離開報紙,看了一下桌上的菜——青江菜炒沙茶、勾芡的蝦仁豆腐,又繼續看報紙。

更香的味道傳入他的鼻子,煎魚的香味。他不禁抬頭看向廚房,C正把鍋蓋蓋上,隨即轉身,恰好接觸到他的目光,便微笑地走回餐廳坐在他對面,於是他收起報紙,放在桌上。

「魚煎好就可以吃了。」

「喔,真謝謝妳。」

「呵,真要表示謝意的話,很簡單…」

「哦,怎麼說?」

「把菜都吃完。」

「喔,我盡力就是了。」

「可以的啦,只有三樣菜一個湯而已。」

C右手離開腮幫子,隨即起身走進廚房,把魚翻面又回座。

「你下課後要去西西里嗎?」

「今天比較冷,想直接回家。」

「喔。」接著話鋒一轉,「剛剛那樣不曉得會不會被隔壁的聽到?」

他明白C指的是什麼,微笑地說:「莫非…」

「喂!你想到哪兒了?是我曾經聽過隔壁的。」

「喔,然後呢?」

「然後什麼!沒然後啦。」

一講完又走進廚房。

煎的土魠魚和薑絲牛肉清湯都上桌後,他看了一下手錶,還不到六點。他起身幫忙拿碗筷與飯。這樣的一頓晚餐,對他而言很特別,對於C…,「可能也是吧。」他心裡這樣想。

天底下所有的女人都會開口問她做的菜好不好吃?當C這樣問時,即便青江菜與蝦仁豆腐已經不再是溫熱的,不挑食、什麼菜都吃得下的他,當然不會說出否定的話,而且他特別注重米飯,在C要他把飯鍋內剩下的飯也吃完時,他也照辦。他吃了三碗飯。飯沒了、青江菜沒了,蝦仁豆腐也是;魚剩下四分之一,牛肉湯也還有,C要他都吃完,但他吃飽了,也不習慣光吃菜。

「那你下課後我熱一熱當宵夜。」

正點燃香菸的他,「啊」一聲,「我很少吃宵夜的,下課後也不一定會餓。」

「就剩下這一點而已,有什麼關係。」接著像突然想到似的,「不然我去買酒,你當下酒菜吃,我陪你喝。」

這一下子他不好意思拒絕了,「好吧。」

C笑嘻嘻地起身收拾碗筷,他也跟著想幫忙時,她卻說:「不用,我自個來就好。」他也毫不客氣地坐著吞雲吐霧、看報紙。

在他準備出門上課時,正要上樓的C,突然停下腳步說:「下課後記得過來。」好像怕他會黃牛似的。他點點頭就出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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