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烈日高照的夏日,在某個古蹟遺址,一位女子倚靠著一根柱子,靜靜地看著在幾公尺外的男子,並百般無聊地打了一下哈欠。男子專心地以手中的相機,拍下一張張遺址內的景物,因為工作上的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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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終於忍不住,走向低著頭檢視相機裡的照片的男子,男子察覺了,張開右手臂將女子擁入懷中,並問:「妳覺得無聊嗎?」

「不。」女子答。

隨即往男子身後的方向走去,男子只是轉頭看了一下,又繼續檢視照片,一會兒後,關心似地再轉頭看了一下已逐漸遠離的女子。女子在一處高地坐了下來,目光投向遺址,男子的不小心地跌倒,女子以淺淺的一笑回應站起來後雙手一攤的男子。那淺淺的一笑結束後,女子的表情馬上轉為若有所思,繼而眼眶泛紅,漸漸地流下淚水並啜泣起來。

在回到下榻的旅館的路上,女子開著車,坐在副駕駛座的男子打著赤膊,左腳抬起來擱在置物箱上,像很累地睡著了。女子轉頭看了下熟睡中的男子,一會兒後,伸出右手關掉了正播放著淡淡哀愁味的鋼琴演奏曲的收音機。

回到旅館的房間內,男子正要躺在床上休息時,女子從浴室走出來,不發一語、看也不看男子一眼地拉開通往陽台的玻璃門,頓時,一陣陣的海浪聲傳入房間。女子無心欣賞美麗的海景,只是若有所思地在椅子上坐了下來,轉頭看著躺在床上的男子,在男子開口問要不要打電話一位住在當地的友人時,卻馬上將目光移開,男子問了第二次之後,女子才又看著男子說:「好啊。」

晚餐時光,兩人就在那一位友人度過。飯後閒聊時,女子說話的語氣漸漸地顯露出不滿的情緒,男子和友人都感受到了,只好吸菸、喝葡萄酒,偶而轉頭看著夜下的海。一陣靜默後,女子重新往高腳杯再倒滿一杯葡萄酒並一飲而盡,友人忍不住說:「行了,小倆口。」女子便不再有什麼動作與話語,只有偶而將夾著香菸的右手移往菸灰缸,再恢復原本右手肘撐在桌上的姿勢,男子和友人也不理女子地聊著。突然,女子笑了起來,打斷了男子和友人停止交談,兩人都看著女子,一會兒後,女子提了一個找碴似的建議,男子當然沒同意。

隔天早上,男子要出門拍照時,女子仍然賴在床上,不理男子的叫喚,男子只好自己一人出門。男子回到旅館已近中午,對著還躺在床上的女子說:「去吃午餐吧。」女子鬧彆扭歸鬧彆扭,早餐沒吃,已餓得很,便同意了。兩人用過午餐後,男子像是要補償被冷落的女子而提議下午騎機車兜風到附近的海灘做日光浴,女子露出些許笑容說:「好啊。」男子便去借了一部機車。

兩人沿著傍海的公路,到達一處沒有遊客的沙灘,那沙灘看起來毫無雜物,一望無際與天成一色的藍色海面更是美。女子脫掉白色襯衫與卡其褲,身上只剩已事先穿好的連身泳衣,躺在帶來的小蓆子,雙眼以一塊蓋著,安靜地享受日光的照射;打赤膊的男子,則是趴在小蓆子上,左手撐著臉頰,讀著帶來的小說。女子不發一語,男子也都沒開口,兩人彷彿生怕一點人聲就會破壞了當下的情境。女子要起身走到海水裡泡著時,沒拉著男子一起下水,男子仍然沒開口說話,只是起身坐著,面無表情地看著海水裡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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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途中,女子突然伸出雙手矇住騎車的男子的雙眼,兩人摔倒再起身後,男子非常生氣地將女子推往路邊的懸崖,大聲地說:「如果妳那麼想死的話,我把妳仍下去!」女子崩潰地哭著說:「放開我!放開我!」便頭也不回地走回旅館,丟下站在原地對著她大叫「回來!」的男子,男子無奈地扶起機車、撿起蓆子和背包,看著女子如同懸崖下的海面上那一艘船,緩緩地遠離。

當天晚上,女子坐在巴士的座位上,當送行的男子說:「回去後再打電話給妳。」女子卻說:「別打電話了。」男子聽了之後,啞口無言地看著女子一會兒便下車,隔著車窗目送女子離去,隔天又再繼續未完成的拍照工作。

男子回去之後,打電話找女子,可是手機和電話的號碼都已停用了,也不想直接去找女子,從此自己一人過日子。冬季的某一天,男子在一家書店遇到一位男性舊識和他的女友,而舊識的女友是男子的舊情人,三人寒暄幾句後,舊識開口邀男子要不要找個地方喝一杯,男子以還要去見一個人為藉口婉拒了。

當天夜裡,男子算好時間在舊情人的住家對面的暗處等著。過了一會兒,一部車在距離男子幾步路外停了下來,下車的果真是舊情人。當舊情人站在門口要開門時,因為聽到男友以汽車喇叭聲表示要離開而回頭看,門口的夜燈恰好也亮起來,照到對面的男子,她看到了。男子等舊情人進門後,再去按門鈴,舊情人開門了。舊情人煮咖啡請男子喝,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最後,男子強硬地進入舊情人。

幾天之後的晚上,男子接到舊情人的來電,要男子過去她家,男子去了。兩人喝著葡萄酒,閒聊著,男子讚美舊情人穿黑色的裙子很好看,舊情人也說她很喜歡,是男友買的。男子順勢問舊情人的男友為何要到外地,舊情人說,因為生意的關係,要一個星期後才回來,男子說,那妳這一周都很自由了。舊情人接著順勢問了男子的女友的近況,男子心虛地說:「還不錯。」舊情人接著談到的關於男子的女友的事時,男子知道掩飾不了了,只好坦承和女友已分手,舊情人聽了之後,興趣盎然地說:「講給我聽,我喜歡聽分手的故事。」男子應付似地說:「沒什麼好講的,就是分手了。」兩人繼續喝著酒,電視上的一則關於地震的新聞吸引了男子的目光,直到舊情人將一隻腳放在男子的大腿上,並發出一陣笑聲才問:「你還要繼續看嗎?」男子才解釋了一下他為何對那新聞有興趣,舊情人還是左手撐住左太陽穴的姿勢,臉上還帶著笑意說:「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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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當夜離開舊情人的住處後,還到女子的住處外查看了一下,確認是否真如舊情人所言,女子因為工作的關係,長期待在另一個城市。

男子又回到原來的日子。在接近每年冬季的例行長假開始前的某一天,男子問共用一間辦公室的同事閒聊到假期打算做什麼,同事說,要帶著女友到一個更寒冷的國家旅行,因為曾經答應過女友,同事接著反問男子有什麼計畫嗎?男子順手亮了手中那張正看著的印著淡藍色海洋的旅遊廣告單,同事說:「哇!陽光之旅,是嗎?」男子說:「我需要好天氣,這裡冷得刺骨。」同事卻接著像是關心地說,你自己一人去旅行會無聊的,男子說,怎麼會無聊,說不定會在某個地方遇到某個人,而且我夢想自己一人旅行很久了。同事離開辦公室後,男子的目光在旅遊廣告單停留了好一會兒。

冬季的長假開始了,男子並沒有遠離刺骨的風雪,反而跑到一個更是漫天風雪的小鎮,為了什麼?為了能見到那個在夏天離他而去的女子。在一個天空仍不斷地飄下大雪的清晨,男子從下榻的旅館,通過一條結冰的河,來到一家女子和她的同事可能住宿的旅館的咖啡廰,喝著茶,同時注意著旅館外頭的動靜。旅館外,停了一部廂型車,還有幾個人,是女子的同事。女子真的出現了,兩位同事跟了上去,三人好像要步行到某個地點,男子便趕緊追出去尾隨著,直到兩個前後距離不遠的轉彎後,男子沒有看到女子和同事走進一棟房子裡,在無法確定的情況下,男子站在街道上左顧右盼。在男子身後的房子裡的女子,偶然轉身帶著笑容看了一下窗外,目光再回到室內時,身體僵住了幾秒鐘,再轉身,表情嚴肅地走到窗戶邊,臉幾乎貼在窗子地看著外頭,確定站在街道上的男子是她曾經愛過的男子後,走了出來,男子似乎感應到有人站在他身後不遠之處,遂轉身,看到前方的女子,憂慮的表情隨即變換為笑容,不過,女子仍然是驚嚇後繃著臉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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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找了一家咖啡館,邊喝茶邊聊著分手後的近況,女子問男子帶了些什麼照片來,男子拿出夏天時拍的照片,有一張是兩人的合照,還拿出一個在前來的路上所買的小小音樂盒,女子接過手,將音樂盒從包裝紙袋拿出來,「很漂亮」女子說。隨著女子的手搖動搖桿,音樂盒傳出貝多芬的《給愛麗絲》。兩人的交談被女子的手機來電聲打斷了,女子在接聽之後,又再打了一通電話,男子聽出是在講工作上的事,也看到女子邊講電話邊看了一下時間,但是男子似乎想要女子再多留一會兒,等女子講完公事,男子便說:「再給妳叫一杯茶。」

「不用了,我得走了。」女子說,順口問男子從夏天就在搜集資料的文章寫得如何?男子回答後,女子說:「好吧,那我走了。」

男子不放棄地問:「我今晚能見到妳嗎?」

「不太可能,我們很晚才回來。」

男子還是沒放棄說:「沒關係,我等著妳。」

女子當作沒聽到,只問男子要待多久。

男子說:「我不知道。」

女子說:「好吧。」

男子沒意會過來地問:「什麼?」

「我要走了。」女子說。

男子只好無奈地說:「好吧。」卻又彷彿抱著最後一絲希望說:「打電話給我。」

女子澆冷水般地回答:「我沒有時間,我一分鐘的空餘時間都沒有。」

男子絕望了,說:「那好吧。」

「希望你工作順利。」女子說。

「妳也是。」

女子起身離開了,男子只是坐著,頭沒抬起來而是眼珠子往上移,使得額頭顯出幾條橫紋的目送女子離開。女子離開後,男子看著餐桌上的照片和音樂盒,心情沉重地將它們收進一個原來放照片的紙袋,走出咖啡館。

男子漫無目的地走在潮濕的街道上,佇立在跨越大河上方的橋上良久,風雪使得所有的景物呈現出雪白和灰暗的兩種顏色,雪白的是地上的雪和結冰的河面;灰暗的是天空的烏雲、遠方的樹林、河邊的小木屋,同時也象徵著男子的心情。男子決定將照片和音樂盒託付女子的同事轉交給女子,將關於女子的所有記憶如同被風雪凍結的河水般,深埋於腦海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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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回到原來等待的旅館前,男子看到兩個人,開口問他們是不是女子的工作團隊的成員,「是的。」兩人答,當男子拿出紙袋要請他們轉交給女子時,其中一位手指著一部廂型車說:「她就在廂型車裡,你可以自己拿給她。」當男子走到車門旁,拉開車門時,看到女子在啜泣著,便進入車內坐著,將原本要交給女子的紙袋放進大衣的右口袋,像是看到曙光似地問:「嘿,親愛的,妳為什麼哭?」女子不理他,並且轉頭看著車窗外,男子在再低聲地問了一次,女子終於拭去淚水面對他說:「你為什麼來這兒?」

「當然是來見妳的。」男子接著順勢又說:「親愛的…,我真的變了,不是以前那個人了,我知道我以前從沒讓妳開心過,但是,講真的,我真的變了。妳把工作辭掉,明天和我回去吧。」不想,女子又哭了起來。

「親愛的,別哭了。」男子停了一下又安慰女子。

女子仍然哭泣著,導致鼻塞而以口吸氣和呼氣。男子喊了女子的名字並說:「看在老天的份上,別哭了。我發誓,我真的覺得我有能力改變,我已經改變不少了。我覺得我已經準備好開始新的生活了。」

男子又說,女子知道他所指的新生活是什麼,結婚、生孩子,甚至離開現在住的城市,搬到別的地方去,他都願意。

「我準備好了放棄那些物質的東西,我不想再為自己要求什麼了,我已經厭倦那些了。我知道我能的,」女子轉頭看著男子,男子又說:「我知道我能讓妳開心的。」

在男子好不容易完成時而因為被女子的同事打開車門放置工作器材而中斷的真誠表白後,女子恢復成正常模樣了,以像是檢查官在詰問嫌疑犯的語氣說:「我想問你點事情,你要老實回答。」

「當然。」男子答。

女子頓了一下,男子又說:「想問我什麼都可以。」

女子問了,問題裡有一個女性的名字,是男人的舊情人,女子問男子在和她分手後有見過舊情人嗎?男子看著女子幾秒鐘後,給了一個天下絕大多數的男人面對此問題時的回答,女子聽了之後,只是盯著男子看,此時,同事又開門進來,女子遂以手擦拭了鼻頭和嘴巴,問同事我們要走了吧?同事回答:「很快,起霧了。」女子轉頭看著車窗外。

同事走開後,男子喊了女子的名字,問:「妳覺得怎樣…?辭了工作,明天和我回去吧。」

但,霧像是將男子想像的那一道乍現的曙光遮蔽了,因為看著車窗外的女子轉頭看著男子說:「對不起,太遲了。」又轉頭看著車窗外,同時又有同事開後車門放物品。

男子在聽到關門聲後,仍然低著頭,以無奈的語氣說:「好吧,那我走了。」隨即拿起背包,轉頭看了一眼女子。男子打開車門的同時,女子突然輕笑了一聲,男子聽到了,但也只是皺著眉頭、一臉困惑地站在車門前,給了女子永別的一眼。

失望的男子馬上去買了隔天回去的機票,並利用等待的時間搭計程車到一處高地,對著山下的一棟有歷史的古蹟建築拍了幾張照片。回到旅館吃過晚餐,並百般無聊地喝茶、吸菸打發時間,直到精神不濟才回到房間就寢。

睡夢中的男子,被一陣敲門聲吵醒,他疑惑地勉強起床去開門,看到已打算離去的女子。聽到開門聲的女子轉身,和男子相視了一會兒,才緩緩地走向男子,男子只是讓開,一隻手靠著門柱,注視著走到床邊的女子。女子坐在床沿一會兒後側身躺下,男子關上門,走到擺在床旁邊的桌椅坐了下來,又起身跪在床邊,頭放在女子的小腿上,再上床摸著已翻成正躺的女子的秀髮,繼而抱著女子,嗅著女子的秀髮。兩人都沒開口,只是在床上糾纏著、對看著。等到女子睡著後,男子仍然無法入眠,整夜盯著沒有熄滅的燈光,偶而點燃香菸,吸一口時,由於室外除了偶有雪花飄落外,已萬籟俱寂,使得躺在門窗緊閉的室內的男子,彷彿能聽到菸草燃燒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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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沒睡的男子,在天色乍亮的清晨,面對著窗外坐著,玩弄音樂盒,等待女子起床。女子起床後,兩人在互道早安後終於開始交談。

「你起得很早。」女子說。

「我睡不著,」男子說,「妳睡著了嗎?」

「睡了一會兒。」女子還說她做了一個夢。

女子起身坐在另外一把椅子後,男子拿著音樂盒說:「妳那天忘了拿妳的禮物。」女子接了過去,男子又說:「打算在廂型車裡給妳的,但是…。」男子欲語還止。

女子裝做不記得那一天的事,只是一直笑著講她夢到的情境給男子聽,夢中一切都很美好。女子描述完後,男子問:「妳什麼時候回去?」幾乎和男子講完最後一個字的同時,女子的笑容不見了,換成表情嚴肅的臉。

「妳不想遲到吧?」男子又繼續說。

女子一臉憂鬱地直盯著猛打哈欠的男子,一會兒後,像是經過慎思之後地說:「九點。」

「那我們走吧,我請妳好好吃頓早餐,我可以從那裡去機場。」

女子沒答腔。

「好嗎?」男子再問,並深深地嘆了口氣。

女子仍然沒回答,時而兩眼注視著男子,時而垂下眼皮,或咬了一下手指頭,撥弄一下頭髮;表情時而嚴肅時而嘴角有一點笑開。男子也不再出聲,兩眼直視著桌面的某個點。

 

註:本文是電影《適合分手的天氣》的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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