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由於不像在雅座裡那樣地舒適,在外有高溫、內有彼此的熱情之火的夾攻之下,不一會兒,他和她便都汗流浹背,迫使兩人慢慢地走回木麻黃樹下。在樹下,她拿她的手帕、他則是以他衣服的一角,互相擦掉臉上的汗水。剛出過汗水的身體,在徐徐微風的輕拂下,兩人都感受到一陣陣的清涼,對她而言,那排掉的汗水,就如同半年來所累積的焦慮不安與壓力,使得她顯得特別地輕鬆愜意。

「走吧,我們去吃成大那家的綿綿冰。」她說。

她會那樣提議,可能是口乾,也可能是想享受另一種清涼感。

「好。」他同時拍拍雙腳上沾粘的沙子,放下捲起的牛仔褲褲管,並坐在地上的石塊穿襪子和球鞋,她則是一手扶著他的肩,腳向後稍微抬起,拍了幾下再穿上涼鞋。

兩人便在雙腳有殘餘的細沙,以及身體有著因汗水與海水所造成的黏黏的不舒適感,但心情是愉快地前往他們曾經去過一次的那家綿綿冰店。

途中,可能是熱昏頭的他,在經過一家店名很特殊的旅社—加州旅社—時突然停下了來,並說:「全身很黏,我們進去洗個澡再去吃冰。」同時心想:店家的老闆莫非是老鷹迷?後座的她聞言搥了他一下,既驚又疑地說:「你開什麼玩笑啊!」

「真的啦。」他並把機車熄火。

她下車看著他:「你是曬昏頭了嗎?」

「是真的熱啊。」

她兩眼直視著他,猶疑了一會兒說:「好,但是只是洗澡,你不能亂來。」

「好。」他特別拉長尾音。

當時的他當然明白她所指的「亂來」的意思,那「好」字是發自內心的善良之聲,只是他也沒有十足把握進去旅社後會不會變成出賣靈魂的浮士德。她呢?應該也不是百分之百確定他那一聲「好」,是真的會安然無事的「好」,可能是相信他的良知能駕馭得了他的肉體吧。

就這樣,她帶著一顆忐忑不安的心隨他進了旅社。

進了房間後,「我不想洗,你洗就好。」她說。

「都來了,妳為什麼不洗?洗一洗比較舒服啦。」

「不要,我吹吹冷氣就可以了。」她似乎是進去旅社前就打定主意不洗了。

「好吧,那我先去洗了。」

他說完便脫下鞋襪直接進浴室,並沒有先把衣服和長褲脫掉,洗完後也是穿著整齊地走出來,可能是怕還未曾見過男性赤裸的身體的她會不自在吧。

「妳真的不洗嗎?去洗啦。」他不死心地再次催促可能是無聊而看著電視節目的她。

她兩眼盯著他說:「你為什麼一定要我洗呢?難道…」

「妳想到哪兒去了。」他打斷她的話,「浴室門又不是不能鎖。」

「呵,」一直表情很嚴肅的她笑了出來,「好啦,我去洗,你乖乖地看電視!」

他聞言後,可能是因為沖涼後全身舒暢的緣故,也難得地以調皮的語氣說:「是的,遵命!」

在她要走進浴室時,他又捉弄地說:「喂,衣服沒脫怎麼洗啊?還有,浴室門不要關。」頓時只見她回頭瞪了他一眼。

進旅社洗澡已經夠她百般不安了,當然不可能在他面前寬衣解帶,至於上演武俠小說裡所形容的「芙蓉出浴」的一幕,那更是天方夜譚了。

當時的她,像是入伍的新兵洗戰鬥澡般地很快就走出浴室了。那是可以想見的,畢竟不是在自家的浴室,同時內心裡可能還想著他會不會亂來的事,所以不能自在地享受沖刷掉暑熱的樂趣。

「怎麼樣?是不是舒服多了?」坐在床上,上身靠著床頭牆壁的他有點多餘地問。

「嗯。」她點點頭並在床沿坐下來,然後像是突然靈光一閃地問他:「你是不是以前曾經和女孩子來過這樣的地方?」

他心頭震了一下,但表情鎮定地說:「沒有啦。」

「是嗎?」她帶著疑惑的眼神看著他,「看你剛剛在櫃檯和服務生交談的樣子並不像是第一次。」

 

《加州旅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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