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一生中或多或少會有受人請託轉交物品或傳話的經驗,而且一定也都像聯邦快遞公司那樣,使命必達。有一定使命必達的嗎?我一位朋友就曾在高中時故意把一位他暗戀的女生託他轉交給他的死黨的信扔了,而且是先拆開看過之後才傷心欲絕地撕碎再扔掉,你可能會這樣說。我是沒幹過諸如此類的事,不過那一天之後,我確定這一類的事會發生,無論是故意或忘了,全都由於我一位大學女同學M那極不可思議的迷糊。

  大學時,M的筆記寫得既工整又詳細,連老師上課講的廢話有時候也被她記錄了,也難怪她現在就在母校大學教書。當時的M給我的第一印象是勤儉樸實,因為她不是穿運動長褲就是高中的黑長褲(高中讀中山女高)。不過,從大一下學期開始,她和班上其他七位女同學一樣,造型都變了,腳下不再是像拖鞋般的涼鞋,很多時候還是淑女型的高跟鞋。班上女同學如此煥然一新的模樣,我們一群土蛋看在眼裡了,起初私底下打屁聊天時還有人提起為何會有如此的轉變?不過很快就習慣了,反正班上女同學能像學姐那樣打扮,為課堂平添些許色彩也不錯,即便她們對我們這些土蛋一點致命的吸引力也沒有。

  大二時,班上來了幾位轉學生,阿杰是其中之一。來自高雄的阿杰為人豪爽,喝酒是千杯不醉的,偶爾會有瘋狂或令人料想不到之舉動,大三時,跳出來接任系學會會長是其代表作。現在想來,如果當時不是阿杰接任會長,我想我大學後兩年的生活會不一樣,因為他找我和其他幾個土蛋幫忙系學會的事務,同時不知為何,也找了一位夜間部大一的學妹。這樣的機緣成就了我和這位學妹的一段七年之戀情,從我大三開始。

  後來我才知道,阿杰也找了一位大二的學妹幫忙美工的事務,而且,或許是「大三拉警報」也適用於土蛋,阿杰藉由職務之便,摸蜊仔兼洗褲。喔,不,是順水推舟地追求那一位與他完全不搭調的學妹,結果竟然成功。更八卦的是,這位學妹是被我們班一位帥哥同學給甩了之後,才接受阿杰的。天啊!因此知情的幾位土蛋同學都很討厭這位學妹。後來這位不只吃阿杰喝阿杰的學妹還劈腿,導致阿杰情緒失控吞藥之後,連班上的女同學也替阿杰發出不平之聲。

  其實,這些事我不只是聽說而已,是親眼目賭。在吞藥事件之前,我便三不五時會接到阿杰女友的電話,白天晚上都有,而我都是馬上和女友一同前往他們的住處。去了之後,能做啥?就我和女友坐在已滿目瘡痍的客廳裡,然後阿杰和他的女友各據一方,把他們剛剛的勃谿劇情在我們眼前NG一次,不同的是,那些躺在地上無辜的陶瓷之類的,已不能配合再NG一次了。但神奇的是,當下一回我再接到阿杰女友的call in趕去後,客廳地上竟然還是有陶瓷的屍體,讓我有種時空錯亂的感覺,懷疑我和女友是在夢中。有一次,阿杰女友竟然當著我和女友的面,把她和阿杰在閨房內最隱私最淫穢之事,以高分貝聲調講得一清二楚,我和女友都於心不忍地看著低頭啜泣的阿杰。男女之間到這樣的地步,那情還能談嗎?愛還能說嗎?

  大三的暑假,阿杰和女友搬離愛恨交雜的小窩,另找了一間比較寬敞的公寓,但女友只是把家當放著不管就回台中了,留下阿杰自己一人。

  某一天,M突然打電話給我。M雖然曾經與我和女友及另一位現在財產上億的土蛋同學合租過公寓,但不曾主動找過我。

  其實,當時我和女友是二房東,M和那一位土蛋同學是我的第一批房客。這一間公寓住過我許多的回憶,我第一次看到耳聞的黨外雜誌就是在這裡,是移民到國外的房東留下來的。

  如果沒有M的那一通難得的電話,我想阿杰的人生要改寫,他現在可能不會或不能在臉書上,以每日一曲的方式秀他吹薩克斯風的影片。M在電話上說好幾天沒看到阿杰了,問我可以不可以去看看他。暑假中同學大都回家了,不見蛋是很正常的,不過M接著又說前一陣子還在系館遇到阿杰。那也沒什麼啊。這時,M才很慎重的說,阿杰的女友打電話給她。嗄?她找妳幹嘛?我說。M說她也莫名奇妙,說阿杰女友問她有沒有去系館?是否曾遇到阿杰?

  這樣的事,阿杰的女友大可直接問我,何必透過第三者?難道阿杰的女友只有在兩人互揭瘡疤到不可收拾地步時才會想到我?還是有其他原因?當時我沒多想,是隔天下午,在告訴女友要去阿杰的住處看看阿杰,到了時,一樓入口的大門沒關,讓我可以直接進入,爬到三樓,映入眼簾的就像是警匪電影中常看到的一扇虛掩的門,走進去,地上躺著一個人,旁邊有破的空酒瓶,還有空藥罐後,我才恍然大悟阿杰的女友一定有秘密被阿杰發現了。

  我想阿杰女友在台中家裡一定一直提心吊膽,否則她不會打那一通莫名奇妙的電話,也不會當我站在醫院的公用電話前,話筒夾在頸肩之間,一手拿著叫女友查到的電話號碼一手摁下號碼鍵後,阿杰的女友只說她馬上出門搭火車。但事實是,她直到晚上才到醫院。這一段時間,我還很氣憤地,像警探般找到賣阿杰藥的西藥房,責問老闆為何隨便賣這種藥給一個已有醉意的年輕人。

  阿杰的女友出現時,在我的質問下,她才說出她的家當裡有一本札記,寫著連阿杰也不能知道的事,應該是被阿杰翻到。這樣的這麼有殺傷力的札記,你當然想也知道是寫了什麼。所以我沒問,也沒問她為何這麼慢才來,我已累得不想知道了,我只告訴她,醫生說還好發現得早,現在沒事了。

  事後,阿杰痛下心斬斷情絲。其實如果他還執迷,我可能會給他一頓粗飽,看能否打醒一位愛錯人的土蛋。

  畢業後,來自數個不同城市的同學們,要再相聚只有靠熱心的人籌辦同學會了。M博士班畢業後,拿到母校的聘書,而我一樣在台南工作,所以她和我之間的距離咫尺而已。阿杰呢?後來我才知道他在北部一所高中教書,酒照喝,想必生活還是像大學時那樣的精采。

  我參加過兩次同學會,一次在台中,一次在斗六。非常有紀念性的一次是畢業後二十年,但那一次我缺席了。我不知道出席的有多少人,也不知道當天有發放紀念品――一個澎湖石印章、一個印有校徽校名學系級別的圓型胸章、一個圖案和胸章相仿的鑰匙圈。

  這一份每人都有的紀念品是阿杰送的,看來他很有心地特別到澎湖替大家都刻了一個印章。但,極不可思議的,這一份紀念品一直到七年後我才拿到。這七年間它在哪兒?

  電影《海角七號》中的一位日本男子寫給友子的情書,沒有被寄出去,六十年後都會被人發現了,那,阿杰送的紀念品怎麼會沒人發現?到底流落在何方?

  其實,它們這七年來一直在一個地方――M的辦公室。難怪那一天我在阿杰的臉書留言此事,謝謝他的心意,他會回覆:那一年的夏天,在台中…天啊!海角七號那是七年前的紀念品,當年是大學畢業二十週年同學會,台南有那麼大,走在街上遇不到,M教授也太厲害…。其實,這七年來M還和我碰過兩三次面,都因為一位移民到美國的同學回來後邀約的,但她就是完全沒想起這檔事,真是怪哉。

  它們會被發現,也像給友子的情書被發現一樣,純屬偶然,是M在整理辦公室時看到才猛然想起的,這是那一天我和M坐在一家餐館等一位從台中下來的同學時,她告訴我的。如果M一直等到她要退休的那一天才整理辦公室,那它們將得在時間的河流中,彷彿瓶中信那樣漂流著,直到另一個七年後的某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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